《铃铛与飞鸟》逍遥芫荽酱

4、不认识的朋友

　　“孩子说的对啊白女士！我刚好有朋友在本地开舞蹈室，我给您介绍报班能打八五折……”

　　姜老师的业务水平神乎其技，三言两语之间把情绪失控的白鱼哄好了，带回到座位上。她冲铃铛眨眨眼睛，又塞了一堆零食到她怀里：“小朋友先去外面等等吧。”

　　姜老师开门对着前台的人影喊了一声：“小汪！帮忙看下孩子，我和她妈妈谈一会。”

　　弯腰整理绿植的人抬起头，回道：“好的姜姐。”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零食吃，铃铛乐不可支。

　　“谢谢你呀姜老师。”她像白鹭平时叮嘱的那样，做一个有礼貌的好猫，道谢后抱着零食，溜到了待客大厅。

　　前台接待的工作人员对她微微一笑，会客室关着门，工作人员并不知道里面的冲突。她只看见一个穿着米色外套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走出来，像一只灵巧的猫，工作人员冲她招招手：“来，小朋友。”

　　她拖出一把明黄色的卡通板凳，放在自己身侧，牵引着铃铛坐下。“你乖乖坐在这里，等妈妈和老师谈完好不好呀？”

　　铃铛很喜欢这样轻声细语的人，在外流浪时，这样子的人总会给她一些食物。她点点头，剥开零食的包装袋：“好的小汪。”

　　工作人员听见她的回话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这孩子是在学姜老师一样叫她之后，噗嗤笑出了声。活泼胆大的孩子在舞蹈机构见过不少，她不觉得反感，反而对她的兴趣更大了。

　　她摸摸铃铛的头：“你几岁啦？人小鬼大，还叫我小汪，你叫什么呀？”

　　“……我一……十岁了。”铃铛几乎脱口而出自己当猫的年纪，她想起自己现在是白鹭，硬生生截停话头，拐了个弯，有些僵硬地接着说：“我叫白鹭。”

　　小汪有些惊讶：“哎呀，这么大了？有点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才七八岁呢。你叫白鹭？哪个lù？”

　　白鹭的身高比同龄人差一截，从一年级到现在，坐的一直都是班级前三排的位置。有时候和杨梓琪走在一起，还会被杨梓琪外校的朋友误认为是她低年级的妹妹。

　　如果是白鹭本人在这，那她肯定又要生气发脾气自己因为身高被小看了。可现在这里是铃铛，比起身高话题，铃铛对人类名字符号的弯弯绕绕更为困扰。

　　什么这个路那个鹿的？白鹭就是白鹭吧？

　　铃铛这么想，也这么说：“……就是白鹭的鹭啊。”

　　“白鹭！”

　　少女轻快的呼唤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铃铛循声望去，一名穿着舞蹈演出服妆容华丽夸张的少女正惊喜地朝她这边挥手。

　　她处于外出归来的演出队伍中，一队和她打扮相似的人，只有带队老师看起来稍微朴素一点。

　　小汪笑道：“你有朋友在这呀？去吧，别走太远哦。”

　　铃铛困惑地站起来，去迎接那位看起来有点像鸟的人。衣摆上都是漂亮的羽毛，但闻不到鸟的味道……是因为自己现在是人，所以才闻不到吗？

　　铃铛走到少女面前站定，镇定自若打了招呼：“你好。”

　　被她的反应惊到，少女表情古怪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道：“白鹭你怎么啦？感觉你怪怪的。”

　　铃铛摸索着平日白鹭的语气，肯定地说：“没有。”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恍然大悟道：“我是杨梓琪。嗐呀，今天的表演妆太夸张了你都认不出来我了！”

　　铃铛听过白鹭提及这位好友，当下也恍然大悟地点头，由衷感叹道：“是你呀，很漂亮。这个是什么鸟的羽毛？”

　　“不知道……应该是鸭毛染色的吧。衣服是老师统一准备的。”杨梓琪扯扯衣服上碧绿的鸟羽，将铃铛拉去一个角落，小声问：“你怎么也来这了？是不是你妈妈非要你来的……”

　　铃铛摇摇头：“我陪妈妈来的，她想跳舞。在问姜老师。”

　　杨梓琪倒吸一口凉气，神情古怪地说：“可是她之前不是一直……”她紧皱的眉头突然松开，似乎是自己想开了，“算了，她没有逼迫你就好。”

　　杨梓琪笑起来，眼尾彩妆的藤蔓绽出雪白的小花，她拉着铃铛的手，在大厅找了空位坐下。空荡荡的大厅此时已经被归来的学生填满，大家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争论舞台表现，开场动作该如何优化。

　　杨梓琪不参与那些，她靠在椅背上，向铃铛抱怨彩排时遇到的不顺心的事。

　　明明安排她们第一组上台彩排，结果却被另一个学校的表演团插了队，临近上台灯又坏了，害得她们晚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结束彩排。

　　铃铛第一次和白家以外的陌生人说这么久的话，她嗯嗯点头，又摇头，时不时插一两句“那些人太坏了”之类的发言。

　　絮絮叨叨发泄完了的杨梓琪转头看她，眯起了眼睛，不是铃铛在家中常见到的笑眯眯的表情，而是带着某种审视的目光。杨梓琪拖长语调说：“总感觉你今天……特别安静啊，你是不是……”

　　杨梓琪离她越来越近，铃铛有些紧张地向后仰头。

　　杨梓琪说：“你是不是作业还没写完啊？”

　　“……啊？嗯，对！”铃铛急忙说道。

　　杨梓琪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每次作业没做完都是这样魂不守舍的。没事啦，空一两题不会的有什么要紧的。”她摆摆手，以十分豁达的态度开导友人。

　　铃铛点点头：“嗯。”

　　杨梓琪短暂沉默了一下，惊呼出声：“你居然同意了！？以前我说这种话你都愁眉苦脸地说不行不可以要做就做到最好！”

　　铃铛没想到白鹭在外会说这种话，她在家中与猫相处时，总是时时刻刻说自己好累想休息了，然后把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

　　铃铛迟疑道：“不做到最好……也可以吧。”

　　“当然可以了。”杨梓琪郑重点头，拍拍铃铛的肩膀，“你终于想明白了，努力过了就行了嘛！”

　　铃铛不明白为什么杨梓琪突然这么开心，也跟着她笑了笑。

　　笑着笑着，杨梓琪的态度突然忸怩起来，她为了缓解紧张，她捏捏自己盘起的发包，低着头，小声问道：“白鹭，你……”

　　“嗯？”

　　“你下个周末有没有空来看我们的演出？我们排练很久了，舞台效果也很好！今天彩排大家都很棒！”杨梓琪惴惴不安的表情逐渐褪去，她牵起铃铛的手，“我知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可，可这是我第一次演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你能来……看看。”

　　“好啊。”

　　铃铛觉得，如果是白鹭在这里，那她一定会这么说。

　　杨梓琪换下演出服存放后跟着带队老师离开了机构，二人约好星期一学校再见。

　　白鱼与姜老师的谈话结束，时间已经将近下午一点，一切都很顺利。姜老师朋友介绍的那家舞蹈机构甚至离家更近，她可以在周末下午抽空学习，回家后任有时间准备晚饭。

　　白鱼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原来这么简单。

　　根本不需要将梦想投射在子女身上，稍稍有一些勇气，她自己也能做到。

　　铃铛坐回了小汪为她准备的专座，零食已经吃完了，她正在百无聊赖地数花盆绿植的叶子数量。

　　学校啊……

　　……学校是什么样子？

　　“鹭鹭。”白鱼轻声喊她。

　　铃铛抬起头：“妈妈。”她小跑着奔向白鱼，像还是猫时一样。

　　白鱼把铃铛轻轻揽进怀里：“对不起啊鹭鹭，妈妈之前太不像话了……”白鱼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多年来压在她心口上沉重的枷锁随着这口气分崩离析，她又轻轻拍拍铃铛的背，“不说这个了，鹭鹭饿不饿？我们去吃饭。”

　　铃铛诚实地摇摇头：“我不饿，我吃了很多零食。”

　　白鱼笑了笑：“好，陪妈妈吃吧。妈妈饿了，吃完饭我们再去一趟超市，买点排骨。晚上烧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好不好呀？”

　　铃铛眼睛亮了：“好好好！再买小黄鱼，炸得酥酥脆脆！”

　　白鱼疑惑地问：“你不是不吃鱼吗？”

　　“呃……嗯……给铃铛吃呀！铃铛爱吃！”

　　“你给铃铛喂这个了？？？”白鱼震惊地瞪大眼睛，“猫不能吃调味料，会掉毛的！”

　　“……”

　　猫怎么什么都不能吃！

　　·

　　白鹭心情愉悦地走在小区街道上，雪白的猫在石红地砖上格外显眼。

　　周六休息日，小区活动区聚集的人很多，小孩老人都有，年轻人不怎么看得见，老人们聚在一处下象棋，小孩子大多在儿童游乐区的沙坑里面玩。

　　看见一只雪白的猫靠近，孩子们都放下了小桶小铲，冲着白鹭喊起话来。

　　“咪咪！咪咪过来玩！”

　　“小雪！”

　　“大白！妈妈你看，大白来玩了！”

　　铃铛经常在小区巡视领地，作为一只成年猫，她平常自然也把这些孩子连同白鹭一起划进需要保护的幼崽范围内，对孩子们十分纵容。

　　孩子们知道铃铛是哪家的猫，也知道她的名字，可都十分固执地给铃铛起新名字。

　　白鹭不知道如何巡逻，想着按照平时散步的路线在小区走一圈就好。谁知道到了活动区会碰上一堆浑身沙砾的小孩用她擦手，还喵喵喵个不停，也不知道在喵什么。

　　白鹭以最快的速度逃脱了孩子们的包围圈，蹿上了树。

　　她躲在树上抖了抖身上的沙子，心有余悸，看着树下聚集的小孩不见了，才爬下来，换了一条路线。

　　是她平时作为人绝不会走的地方。

　　绿化带。

　　猫矮小的身形可以轻松穿过灌木丛的间隙，不用担心会损害植被，铃铛的毛很长，蚊子也叮不到，还能避开过于热爱小猫的围观群众。

　　匆匆巡视完领地，白鹭站在小区保安厅的屋顶，伸了个懒腰。

　　原来铃铛每天都要干这些，以猫的身体逛完一圈小区，还挺累的。

　　接下来只要再去看看水果店，就可以自由分配时间了。

　　“老大！”一只黑白相见的猫从保安亭前的树杈跳了下来。

　　白鹭不知道是该先惊讶自己能听懂别的猫说话，还是惊讶铃铛在外居然已经当上了猫老大，她维持表情不变，镇定道：“有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黑白色的猫比铃铛小上一圈，看起来还是半大的猫，“隔壁街的黄白串子说不服你当老大，让麻雀问我们今天去不去打架。”

　　白鹭：“？”

　　铃铛的生活有些过于丰富多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