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与飞鸟》逍遥芫荽酱

2、不该改变的日子

　　窗外的秋风呼呼而过，白鹭坐在书桌前，为一道选择题忧心。

　　自动笔芯点在填答案的括号里，不知不觉连出一串小小的灰点。

　　铃铛轻巧地跳上她的书桌，躲过小台灯和桌上乱七八糟的文具，伸出爪子，在C选项上点了点。

　　“我觉得是这个。”猫骄傲地翘起尾巴，话中充满了对自己答案的自信。

　　铃铛坐在书桌一角，舔起了爪子。

　　白鹭看了一眼猫给出的答案，内心仍然迷茫：“为什么是这个？”

　　铃铛说：“直觉。”

　　白鹭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她在做题方面似乎并不具备直觉运气之类的东西，数学小测蒙的选择题一道都没有对。卷子发下来，齐刷刷的红叉，看了就让人生气。

　　她把量角器扎向千疮百孔的橡皮，幻想这是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试图攻破它。

　　可惜她的力量有限，量角器圆润安全的弧度也尽力了，橡皮上只留下一道弯弯的痕迹，像一条月牙，或是微笑的嘴，威力完全比不上金属圆规。

　　错题还没有抄，英语还差单词……

　　白鹭盘算着自己还剩多少作业，手中握着的笔却不知不觉松开了，她撑起脸颊，注视着窗外。

　　对面阳台上的月季花开得正艳，层层叠叠堆在一起，橙或粉的花瓣在夕阳下呈现出近乎玉石的质感。她正百无聊赖数着两种花的数量，铃铛走到了窗前，把窗外的风景挡了个严严实实。

　　猫骄傲地挺起毛茸茸的胸脯，台灯的暖光从铃铛外层的绒毛透出。白鹭终于放下了量角器，不再摧残可怜的橡皮，她抬起手，沉默着摸了摸白色的猫。

　　铃铛一如既往的敏锐，她眨了眨绿色的眼睛，问：“你还是不开心吗？”

　　白鹭不想承认这件事，摇了摇头。

　　她收回手，指间带着铃铛白色的长毛，自从领养铃铛之后，她的深色衣物上大多都是这种毛。

　　白鹭拍拍手，靠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问：“你说让我当猫……是什么意思？”

　　白鹭认为自己和相信世界上有奥特曼或是圣诞老人的低年级同学有本质上的区别。

　　她在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清楚圣诞老人是假的了，而奥特曼是电视剧，电视剧都是演员演出来拍摄剪辑的故事。虽然几个月前捡到了铃铛，证实了会说话的猫是存在的这点，但她仍然不相信会有把人变成猫的魔法存在。

　　这个世界其实比大多数人想象中更加循规蹈矩，更加无聊。

　　“就是当猫啊。”铃铛理所应当地说，“你来当猫，我当白鹭。正好我想去学校里面玩，每次我走到门口，黑色衣服的人都不让我进去。如果变成你，我就能进去玩了。”

　　“学校不是玩的地方。”白鹭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像班主任一样，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啊？不能去学校玩吗？”铃铛惊讶地瞪大眼睛，“那你天天去学校做什么呢？巡逻吗？”

　　白鹭思考着合适的词语解释：“我去上学……唔，和老师学习知识……”

　　“？”铃铛仍然是不理解的神情，猫的世界似乎只有玩乐和巡视领地，最多再加上食物。学习和知识是两个代表了什么的词语，又是怎么组合到一起的，一概不知，也理解不了。

　　“大概就是……读书的地方？也不是完全不能玩，还有课间时间和体育课。不过体育老师最近身体不太好，好像是入秋着凉了，两个星期没给我们上课了。”

　　铃铛仍然一脸困惑，白猫皱眉的表情十分明显，她一努力思考，眉宇之间就隆起一个毛茸茸的立体的“川”字。

　　白鹭被铃铛的表情逗乐了，笑着伸手去戳“川”的缝隙。

　　铃铛脖子向后一缩，躲了过去。

　　白鹭托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铃铛，无论怎么看，铃铛从外表上都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猫。她的皮毛没有绚丽的光彩，背上也没有翅膀，除了会说话以外，和小区里的其它猫没有什么不同。

　　“看我做什么？”铃铛打了个哈欠，跳到书桌上堆放整齐的各类书籍顶端，揣着爪子，趴了下去。猫眯上了眼睛，似乎是有些困了。

　　白鹭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你真的能把我变成猫吗？”

　　铃铛睁开一只眼睛：“可以，你要试试吗？”

　　白鹭突然有些胆怯：“不会变不回来吧……你这个有什么原理吗？安全吗？”

　　猫搞不懂什么原理安全，只回复了前半句：“只要我们都愿意，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换回来。”

　　白鹭疑惑地问：“……换？”

　　铃铛点点头：“我和你交换，我去学校玩，你……唔，可以随便去哪玩。记得巡逻就好了。”

　　白鹭皱起眉，曾经在铃铛眉间的“川”字挪到了她这，她稍稍幻想了一下自己当猫的光景——上课时间在学校外肆意奔跑，爬多高多危险的树和围墙都不会有人阻拦，不用挤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对着落地镜练习舞蹈动作……

　　妈妈会温柔地摸她的头。

　　白鹭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好！我想试试！”

　　铃铛眯起眼睛，又打了个哈欠：“那我们说好了？”

　　“说好了！”

　　“明天早上，你就会变成我了。”猫站起来，像一团流动的面，从桌角滑了下去。

　　猫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她迈着轻盈的步伐，从白鹭的房间走了出去，卧在红木沙发上团成一团，闭眼入眠。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下来，白鹭用橡皮擦去那些连续的灰点，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作业。今天如果把作业都完成，她就能拥有两天无忧无虑用不着烦恼作业的快乐日子。

　　她半信半疑想着猫的话，在括号里填上自己验算得出的A选项。

　　明天？这么简单？什么都不用做吗？魔法还要念一念咒语什么的吧……

　　作业完成后她还在桌前愣愣地想这些，直到妈妈喊她洗漱才回过神来。

　　洗漱过后，白鹭怀揣着忐忑又激动的不安情绪钻进被中，抱着自己最喜欢的小熊玩偶，合上眼睛。

　　白鹭是被一阵叮铃哐啷的动静吵醒的，她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一片毛茸茸的白。她试着站起来，却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四只爪子，在红木沙发上摔了一跤，滚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这下她四脚朝天了，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还没有完全理解现状。家中的一切摆设一夜之间似乎放大了数倍，那个和她一样高的瓷瓶摆件，现在显得有些恐怖。

　　她像以前那样晃了晃手，动起来的却是右边的爪子。

　　猫的瞳孔因为震惊缩成一道竖线。

　　“我真的变成猫了！”白鹭兴奋地跳起来，迫不及待地跑向自己的房间。四爪并用，看起来像在划一艘不存在的船。

　　“铃铛！铃铛！你看我！”

　　白鹭房间的门敞开着，床铺已经整齐收拾好，有着卷曲绒毛的小熊玩偶坐在枕头旁边。

　　“咦？铃铛？”

　　白鹭又跑到客厅，家里很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可怕，墙上的钟表显示为早上十点。刚才吵醒她那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

　　她站在厨房门前，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查看情况，在案板旁切水果的白川毫无察觉，似乎是还没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为自己料理果切。

　　白鹭跑到玄关，看见三双拖鞋安然置放在鞋柜上，恍然大悟。

　　妈妈说过今天要去兴趣班的来着，她既然已经变成猫了，那铃铛应该已经是白鹭的样子，被妈妈带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心中涌出莫名的失落，连尾巴都耷拉在地板上，垂头丧气回到客厅。

　　“喵喵喵喵。”

　　突如其来的猫叫声把她吓了一跳，那声音又响又近，白鹭几乎是飞起来蹦到了墙角，竖起尾巴和脊背上所有的毛戒备。

　　“？”拿着苹果逗猫的白川一脸难以置信的受伤神情，她再次试着向往常那般呼唤铃铛，可落在白鹭耳朵里依旧是听不懂的喵喵声。

　　姐姐的嘴一张一合，白鹭却没有听到人类的语言，她逐渐冷静了下来。

　　这应该就是铃铛平时听到的声音。

　　铃铛和白鹭聊天的时候说过，她只能听懂白鹭说话，也只有白鹭能听懂她说话，遇上的大部分人都是无法沟通的。

　　白川逗猫无果，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拿着苹果回了自己房间。

　　白鹭对姐姐感到些许抱歉，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猫，学着铃铛去蹭手安慰别人她做不来。

　　对不起啦姐姐。等我换回去之后会给你剥一袋瓜子仁……不，剥两袋瓜子仁道歉的。

　　她回忆着铃铛的每日路线，用刚刚驯服的四肢蹦上自己的书桌，从窗沿跳上空调外机，再跳上一楼人家外院的围墙，顺利的不可思议。

　　她都惊叹于自己对距离的把控和起跳时机，不过这应该归功铃铛作为猫的能力，如果是她原本的样子的话……

　　白鹭想起之前一不小心从窗台掉下去摔成两半的涂改带，心有余悸地抖了抖尾巴。

　　绝对不能学着猫随便从高处往下跳啊，很危险的……

　　她晃晃脑袋，把那些与游玩无关的信息甩出脑海，蹦蹦跳跳在矮墙上行走。

　　秋日的阳光也带着些许凉意，她抬头看着薄云后的亮光，尾巴愉悦地高高竖起。

　　今天去哪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