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第 56 章 ...
-
《孽债难偿》
大力不出意外的,毕业后便跟着继父跑运输,常常一跑就是好几天不着家。那辆老车屡次在半路抛锚,每当它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继父便让大力下去推车。寒冬腊月的,大力光着膀子,凭一身蛮力也能将车推着火。
但有一点,他心里始终装着刘鹃。跑了几年运输,大力攒下一笔钱,终于向家里摊牌。见他态度坚决,继父只好去提亲。刘鹃的父母自然没有异议——一个在农村带娃的女人,能嫁出去已是万幸,还有什么可挑的。
可如今的刘鹃却非安分之人,大力老实巴交,对刘鹃的孩子视为己出,白天拼命跑车挣钱,晚上回来倒头就睡,没吃过媳妇一顿热乎饭,赚的钱分文不留全给刘鹃保管,可刘鹃在城里打工了几年,自诩见了世面,看不起只会做苦力的大力,把钱都花在了衣服、包包、美容等上面。可即便如此,大力都没说啥。
可什么家庭也扛不住这样造,直到有一天,大力将跑车的钱给了刘鹃后,她第二天就全数充值了美容卡,而原本说好留下修车的钱。于是,愤怒的大力伸手打了她,刘鹃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
却说刘鹃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得从她的成长经历说起,自从疼她的父亲意外去世之后,便随母亲跟着继父一起生活。而继父本就是个粗鲁不堪之人,娘几个挨打成了家常便饭,但无奈寄人于篱下,他们只得逆来顺受,仰人鼻息,日子过的小心翼翼。
母亲的软弱换来了继父变本加厉,随着刘鹃的日渐长成,他甚至打起了继女的主意。在刘鹃初二的时候,这个禽兽竟然借着酒劲将她给糟蹋了。而事后母亲的表现更加令人失望,她选择了委曲求全,对着浑身是伤、瑟瑟发抖的亲闺女,以家丑不可外扬的理由,苦苦哀求闺女不要声扬出去。
是啊,全家还要靠继父生活,幼小的她又能如何,但为了母亲和弟弟,她只得忍气吞声,但自此性情大变。
后来,每次被继父欺负,她都能得到一笔零花钱,竟也慢慢变成了一场交易。
而那晚的事情,因为长期压抑,身心受到摧残,加之壮壮和大力对她的逃避,使之再次感受到了他人的嫌弃,觉得自己是多余之人,借着酒精的刺激,从而歇斯底里的爆发。
回到学校后,刘鹃找来了那个一直追求自己的男生,最终酿成了风波。
然而,闺女在婆家挨了打,受了气,刘鹃的爸妈召集本家弟兄长辈几十号人,坐了好几辆拖拉机一路杀奔而来。本家的弟兄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冲进婆家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大门推到了,院墙推到了,锅碗瓢盆砸干净了,粮食倒的到处都是,其中一个弟兄甚至一砖头砸牛腚上了,牛疼得拉着牛槽就跑。
见这个架势,公婆害怕的藏进卧室,门反锁着,兄弟们准备砸窗户进去,这时,大力回来了,见状抄起身后的锄头,上去就干,大力身强力壮,如同猛张飞,千军万马之中横冲直撞,无人能挡,刀枪不长眼,那些本家兄弟们纷纷作鸟兽散,一个老头跑的慢了,被一锄头撂倒,打成了重伤。
回过神得大力,不仅要赔医药费,还得坐牢,法院考虑到伤者也有过错,酌情判了他三年。
这下指定过不成了,蹲在看守所的大力,十一点被抓,十二点就分好了房间,第二天就等来了刘鹃的离婚协议书。
监狱里的日子像块发霉的馒头,又硬又涩。阳光透过铁窗斜斜地切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明暗分明的线。
大力总爱坐在那道光线边缘。他体格壮实得像头牛,干活时肌肉在囚服下起伏,却总是沉默得像块石头。老赵头最爱找他下棋,说这小子身上有股子他儿子的味道。
“你像我儿子。”老赵有天突然说,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棋盘,“不过你没他长得俊。”
大力没应声,只是把“车”往前推了一格。
“哼,可他来看过你一次吗?”旁边看热闹的麻子脸突然插嘴。
“哎呀!”这话显然刺中了老赵,他干笑两声,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狱里人都知道,这老头当年搞刷单诈骗,骗了十几万全砸在儿子身上。结果儿子嫌他丢人,连探监都不肯来。
棋盘上的“马”在大力指尖转了个圈,又轻轻放下。老赵盯着那枚棋子,眼神突然就空了。
后来陈胜来探监,隔着玻璃,大力的手攥紧又松开,最终只是捂住脸,指缝间漏出粗重的呼吸。陈胜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耳边只剩下自己胸腔里沉闷的鼓动——那里面还烧着一簇火,忽明忽暗,但固执地燃烧着。
那是他熬过这些日子的全部动力。
出狱后,家里的车子早被法院拍卖了,还欠下一屁股债。大力喝了一斤白酒,揣着杀猪的刀子,想着受过的屈辱,准备报复丫的。可能是喝多了,七拐八绕之下,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刘鹃家的老屋前,驻足在曾经的小桥上,月光播撒出点点龙鳞,飘荡在清亮透彻的小河上,缓缓的水流摇晃着根根水草,在月光的映照下,如条条水蛇,钻开了尘封的心坎,勾起了儿时的记忆,似乎一下子酒醒了。
大力在桥上坐了一晚上,打消了那个可怕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