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之上（青春序章）》杵桩王

46、第 46 章

　　《歧路沉沦》
　　壮壮和文君就这么一直暧昧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俩的关系。相比之下，吴广则成了最失意的那个人。
　　夕阳将放学的道路染成橘红色，文君和壮壮并排骑着自行车，车篮里装着周末要带回家的书本。文君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扬起，不时传来两人愉悦的说笑声。
　　路旁的大槐树后，吴浪死死攥着拳头，恨得牙痒痒。他盯着壮壮灿烂的笑脸，眼前浮现出哥哥吴广窝囊和消沉的身影。就在两辆自行车经过的瞬间，他像猎豹般冲了出去。
　　“你给我下来！”吴浪一把拽住壮壮的衣领，将他狠狠从自行车上扯落。壮壮猝不及防，整个人重重摔在柏油路上，手肘顿时擦出一片血痕。
　　“吴浪！你疯了吗？”文君的惊叫声划破傍晚的宁静。她慌忙跳下车，自行车哐当一声倒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
　　壮壮咬着牙爬起来，还没站稳，吴浪的拳头已经招呼上来。“你他妈的就是欠揍！”他怒吼着，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虽然壮壮比吴浪高半个头，但吴浪像只灵活的豹子，每一拳都带着狠劲。两人在马路中央扭打在一起，扬起一片尘土。壮壮抓住机会一个擒抱，将吴浪摔在地上，但很快又被对方一个翻滚反制。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文君带着哭腔喊道，试图上前拉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却被他们激烈的动作逼得连连后退。她的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壮壮，看着他嘴角渗出的血丝，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当这场突如其来的斗殴终于被路过的同学制止时，文君第一时间冲到壮壮身边，用颤抖的手替他擦拭脸上的血迹。而当她抬起眼，看向闻讯赶来的吴广时，目光却瞬间冷得像冰。理智上她知道这事与吴广无关，可此刻所有翻涌的委屈、担忧和愤怒，都不由分说地化作了对他的疏远。
　　接下来的日子里，文君开始刻意避开吴广。每当吴广欲言又止地走近，她总会抢先一步转身离开，留下他独自站在原地，悬在半空的手最终无力地缓缓垂下。
　　这一切，陈胜都看在眼里。他的内心同样充满矛盾——吴广和壮壮对他而言，是手心手背一样的兄弟。他无法偏袒任何一方，更明白感情无法勉强，总不能为了兄弟义气，就把文君的心劈成两半吧。
　　看着日渐消沉的吴广，陈胜能做的也只有多安慰、多陪伴。周末，他特意邀请吴广到家里吃饭。两人吃着陈胜妈妈摊的葱油饼，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西游记》。花花趴在一旁，吐着舌头喘气。当放到车迟国斗法，比试砍头一节，孙悟空不讲武德，变出一条黄狗叼走了虎力大仙的头颅时，花花突然“噌”地站了起来，对着小主人陈胜急促地喘起粗气。陈胜与它对视一眼，下意识地停下了咀嚼的动作。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吴广看出门道，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快给它点饼吧，不然待会儿它学孙悟空，把你的脑袋也叼了去。”
　　饭后，两人并排睡在炕上。陈胜一觉醒来，发现身旁空了。“这小子，走了也不说一声。”他嘟囔着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下炕解手。
　　“你干什么呢！”这时，二姐的声音从厢房传来，带着明显的怒气，“干嘛穿我的袜子！”
　　陈胜揉揉眼睛循声过去，只见二姐正怒气冲冲地指着吴广。而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吴广正窘迫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试图褪下脚上那双明显属于二姐的长筒袜，露出一水浓密的腿毛。这小小年纪，真是天赋异禀。
　　“不要脸！”二姐抢回袜子，踢了他两脚，一把将他推出了门。
　　这番景象直接把陈胜看呆了——原来你小子还有这癖好？
　　吴广百口莫辩，只得苦苦哀求陈胜千万保密。这要是传出去，他在村里可就彻底没脸见人了。
　　看着好友仓惶逃离的背影，陈胜陷入沉思：感情的打击真有这么大吗？前有瓜爷，后有吴广，前赴后继，一脉相承，好好的人竟被折磨成这样。他心中暗想：感情这东西实在太可怕了，自己这辈子还是千万别去招惹为妙。
　　眼看梁子就此结下，无辜的吴广也被牵连其中。自上次打架胜负未分，壮壮和吴浪心里都不服气，成天剑拔弩张，扬言要把对方腿打断。陈胜知道这俩人都不是嘴炮，火药桶不知何时就会引爆。到那个时候，夹在当间的几人会更加的难堪。
　　思来想去，陈胜找到吴广，两人一起出了个主意：既然非要分个高下，不如换个方式——两人都爱打游戏，不如去镇上的游戏厅一决胜负。
　　陈胜和吴广蹲在游戏厅锈迹斑斑的排风机下，看着对峙的两人。吴浪把游戏币拍在机台上的声响，惊飞了角落里打盹的野猫。
　　“打什么？”壮壮扯下校服外套，露出印着八神庵的背心，手肘撑在控制台上。
　　吴浪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摇杆球头，盯着屏幕里闪烁的选人界面：“就这个。”光标精准停在红发白衣的草薙京头像上——那是他称霸十里八乡的本命角色。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机台按键被按得咔咔作响。陈胜突然插入他们之间，像裁判分开搏击选手：“说好的，三局两胜，输家请汽水。”吴广赶紧按住弟弟青筋暴起的手臂。
　　游戏未开打，气势已做足，当吴浪那枚带着汗渍的游戏币滚入投币口时，围观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老旧的霓虹灯管在头顶滋滋闪烁，将四个少年的影子投在贴满小广告的墙上，像极了格斗游戏开场动画里的剪影。
　　吴浪操控的大门五郎刚使出必杀技“地雷震”，满血的血条在屏幕上闪着刺目的红光。谁都没注意到壮壮的八神庵只剩最后一丝血皮——直到那记鬼魅般的“鬼烧”突然切入！
　　“葵花三式接屑风！”围观人群突然炸开惊呼。只见八神庵的血条在疯狂闪烁，却以完美的“八稚女”连招将满血大门钉死在版边。当系统弹出金色“PERFECT”时，吴浪的摇杆还在发出“咔嗒”的空转声。
　　游戏厅老板手里的硬币“当啷”砸在地上，滚过积着陈年烟灰的水泥地面。吴浪盯着屏幕上大门五郎倒下的残影，恍惚间看见自己昔日“村霸”的威名也跟着碎了一地。
　　第一次被人一穿三，吴浪放下摇杆，颓然地低下头。
　　话说，自从在引以为傲的《拳皇》上输给壮壮后，吴浪便一头扎进游戏厅，没日没夜地苦练。起初只为精进技艺，一雪前耻；后来镇上陆续开了几家网吧，更是彻底打开了他的新世界——卧槽，这玩意儿不比拳皇有意思多了？狗屁的学校，再见吧您！
　　期间，老师没少往家里告状。吴功成一次次从网吧把儿子揪出来，当街揍得鬼哭狼嚎，再拖回家关禁闭。可这法子只能暂时收了儿子的身，却收不住他那颗早已飞向虚拟世界的心。随着网吧如雨后春笋般在镇上遍地开花，吴浪更是“狡兔三窟”，跟老爹玩起了游击战。吴功成最终功败垂成，加上还要出海谋生，索性撒手不管了。就这样，吴浪“喜提”开除通知书一张。
　　游戏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着，吴浪特意给自己取了个威武霸气的名字：“Dick”，并为此得瑟不已。他心中暗暗起誓，自己再也不是阳光初中那个学习狗屁不是的吴浪，而是游戏里吊炸天的“Dick Wu”，时刻准备将敢于阻挡之人斩落马下。
　　他彻底“住”进了那间昏暗的网吧，没日没夜地沉浸在游戏世界里，吃住全在电脑前。几个月不换袜子、不换衣服，甚至没脱过鞋，全靠矿泉水和泡面续命，活像个与世隔绝的野人。最后，老板忍无可忍，踹开门骂道：“你再这么熬下去，万一死在我这儿，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几个壮汉连拖带拽，硬是把这尊“大神”请了出去。
　　门外，久违的阳光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瞳孔。Dick Wu眼前一黑，心脏狂跳，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扶住墙，缓了半天才站稳。他眯着浮肿的双眼，顶着一头板结如拖布的长发，活像只常年蛰居地底的鼹鼠，突然被抛到光天化日之下，茫然无措。街上行人早已换上清爽的短袖，唯独他还裹着去年冬天的旧棉袄，浑身散发着馊味。
　　他愣愣地抬起脏兮兮的脸，喃喃道：“我擦……外面变天了吗？”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吴老道，终于出山了。
　　不过，确如他所讲，世界真的变了天。当年一同入学的小伙伴们早已拿到了初中毕业证，有人意气风发走进高中校园，继续在书本中求索未来；有人则收拾好简单的铺盖，提前汇入打工的人潮。人生的岔路口，大家各自奔赴不同的方向。而一身馊味的Dick Wu，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却不知自己下一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