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之上（青春序章）》杵桩王

33、第 33 章

　　《润物无声》
　　按顺序，这回该去大力家吃饭了。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大力谎称爷爷死了，来不了学校，当然也就没法招待杨老师了，不过爷爷在他嘴里都死七八回了，也不差这一次了。奈何杨老师却当了真，心想着这孩子真可怜，刚死了爸爸，这回爷爷也没了，便决定亲自去家访慰问，还让陈胜提前给大力捎了口信。
　　大力一听，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完了完了！这下全露馅了！”他越想越慌，这要是被当场拆穿，他这“男子汉”的脸面可往哪儿搁？就在他坐立不安时，还是陈胜机灵，给他出了个主意。大力一拍大腿：“妥，就这么办！”
　　第二天中午放学，陈胜几个孩子在前头带路，引着杨老师朝村里走去。一行人从东到西穿过村庄，脚下阡陌交错，两旁屋舍俨然，密密地挨着。好奇的孩子们追在队伍后头看热闹，老人们也弓着背在胡同口张望。短短一程路，却仿佛走过了村庄祖祖辈辈沉淀下来的厚重与温情。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大力家——确切地说，是他家从前的老屋。刚进门，就看到好多纸钱纸花撒了一院子，堂屋门口还点了一把火，都是大力从别人的坟上捡回来的。见老师来，大力一个头磕到了地上，呼天抢地的喊着：“爷爷啊！我的爷爷！”
　　见此情状，众人都愣了，只有陈胜忍着不敢笑，这他妈的大力戏精附体，用力过猛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葫芦娃找爷爷呢。
　　而眼前这“凄惨”的一幕，却深深触动了杨老师。她眼圈一红，赶忙上前搀扶大力。只见大力头上歪歪斜斜地粘着几朵纸花，鼻子抽抽搭搭，分明是干打雷不下雨。紧接着，他“呼噜”一声，一道亮晶晶的鼻涕应声而落——那副模样，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哭，还是在憋笑。
　　“你的妈妈呢？”老师关心的问。“妈妈回姥姥家了。”大力真是撒谎不打草稿。
　　见大力孤苦伶仃，杨老师落下了共情的泪水，正想着怎么帮助他时，隔壁刘婶趴在院墙上大喊：“哎呀，大力你烧火坐什么？”再一看院子如此狼藉，刘婶气得破口大骂：“恁爸埋都埋了，你还在这弄什么？晦气死了！”
　　“孩子的爷爷过世了。”杨老师为大力分辩着。
　　“什么？他爷都死二十多年了。”
　　“啊？不是？”杨老师忽然分不清状况了，疑惑地盯着大力。
　　“老，老师，都是陈胜教我的。”被戳穿后，不仗义的大力，把背后出主意的师爷供了出来，趁老师分神的功夫落荒而逃。
　　杨老师蹙起眉毛嘟着嘴，叉着腰一跺脚，狮吼功瞬间爆发：“陈胜！”其他小伙伴看这架势，跟着大力一起逃了，只留下了可怜的倒霉蛋。
　　眼看要被好一顿收拾，陈胜只好讲出实情：“大力现在跟着后爸过，他，他害怕老师去吃不好。”闻及此言，杨老师顿时消了气，是啊，她怎么就没有考虑到孩子的难处，本来失去父亲就很可怜了，而如今又寄人篱下，凡事要看人脸色，这种情况下还怕老师受委屈，哎，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第二天上课，大力始终趴在最后一排，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桌肚里。他不敢抬头，连厕所都不敢去，生怕与杨老师目光相接。可该来的还是来了，下课铃一响，他还是被叫到了办公室。
　　站在杨老师面前，大力耷拉着脑袋，小脸涨得通红，心悬到了嗓子眼，静候着一场训斥。然而，预料中的责备并未落下。杨老师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随即从桌上拿起一个崭新的书包，递到他面前。
　　大力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迟迟不敢伸手。
　　“拿着吧，你那个书包太旧了。”杨老师的声音格外温柔。大力这才用双手郑重地接过，他盯着那天蓝色的书包，喉咙里哼哧了好一会儿，最后用力地鞠了一躬，转身时飞快地抹了把眼睛，跑回了教室。
　　这个来之不易的书包，从此成了他最珍贵的宝贝。他用得小心翼翼，不许任何人碰一下。直到后来破得再也无法背了，他也始终没舍得扔掉。
　　其实，对于成绩差的学生，杨老师投入了更多的精力，用心的辅导功课，剖析原因，有了一点进步也会不吝的表扬，适时的给予一些小奖励。而不像秦老师一样，总骂你烂泥扶不上墙，并时不时略施点拳脚。
　　对她而言，没有所谓的差生，只是缺少了关爱，在班级里是小透明般的存在，偶尔的恶作剧更多是为了引起外界的关注。
　　在杨老师的鼓舞下，很多同学都有了进步，精神面貌也变得不同。杨老师其实也就二十出头而已，用现在的眼光看，也算是个孩子，可对于这群学生们，她是毫无保留的付出，不仅仅是学习，还有心灵上的浇灌。
　　“这次期末考试考好了，我就给大家做好吃的！”杨老师站在讲台上，笑眯眯地宣布。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点燃了整个班级的学习热情，形成了一股你追我赶的学习风气，全班同学都像上紧了发条似的。读书的声音比以往洪亮许多，课间休息时讨论习题的多了，打闹的少了，就连午休时间都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同学围在一起研究错题本。
　　一向吊儿郎当的大力——那个曾被秦老师无奈评价“只要你不捣乱，就是好学生”的活宝——也破天荒地认真起来。他不再抄作业，反而天天缠着陈胜补课，甚至午休时间都捧着课本念念有词，惹得同学们直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付出便有回报。成绩公布那天，教室里安静得出奇，同学们大多都有进步，开心的认领着自己的分数。当杨老师念到：“陈大力，61分。”时，全班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领到试卷后，大力自己都懵了，盯着反复确认后，竟然红了眼眶——这可是他上学以来第一次及格。开心的大力把试卷举过头顶，像奥运冠军展示金牌似的蹦蹦跳跳的回到座位，这下再也不用改分数了。
　　“安静安静！”杨老师敲着讲台，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这次大家进步都很大，尤其是排名靠后的部分同学，证明了只要肯努力，就会有回报。”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上，那些曾经被分数压得黯淡的眼睛，此刻都亮晶晶的。这个普通的下午，因为每个人的努力而变得格外明亮。
　　放学铃声刚响，杨老师就神秘兮兮地招呼几个男生：“跟我去搬点东西。”当那口黝黑的大铁锅“咣当”一声落在操场中央时，路过的秦老师眼皮直跳：“杨老师，你这是要...”
　　“践行诺言！”杨老师变戏法似的从编织袋里倒出三只活蹦乱跳的公鸡，惊得围观同学哇哇大叫。她挽起衬衫袖口，露出常年伏案批改作业的纤细手腕，活像要上战场的书生：“今天给大家做我们家乡的炒鸡！”
　　接下来的场面简直能写进校园野史。雅雯带着女生们洗菜，结果把水龙头开太大，溅得裙摆湿透；陈胜蹲在临时灶台前吹火，被浓烟呛得直咳嗽，活像刚从煤堆里爬出来；最绝的是吴广吴浪兄弟，自告奋勇要杀鸡，结果刚解开绳子，那只芦花鸡就扑棱着翅膀冲了出去。
　　“快拦住它！”整个操场顿时鸡飞狗跳。那只受惊的公鸡窜上单杠又扑进沙坑，最后竟朝着女生堆里冲。吴浪一个飞扑，整个人栽进刚下过雨的泥地里，总算把鸡压在身下，抬头时脸上还沾着鸡粪，惹得众人笑出眼泪。
　　轮到杀鸡时，刚才还豪气干云的杨老师突然怂了。她举着菜刀的手直发抖，眼睛闭得紧紧的：“要不...咱们改吃素？”最后还是吴浪接过刀，结果手起刀落时血花四溅，吓得杨老师和女生们集体尖叫着往后跳，反倒把隔壁班来围观的同学撞倒了好几个。
　　当夕阳把操场染成橘红色时，混合着姜蒜香气的炊烟终于袅袅升起。那只历经磨难的公鸡在铁锅里咕嘟作响，汤汁渐渐收得浓稠。同学们围着灶台直咽口水，而此时秦老师端着饭盒“恰好”路过。大力偷偷伸手想捞块肉，被杨老师一筷子敲在手背上：“小馋猫，还没放香菜呢！”
　　终于开饭了，同学们围坐成圈，像过节一样热闹。大力狼吞虎咽，连鸡骨头都嚼得嘎嘣响，还理直气壮地说：“这叫补钙！”惹得众人哄笑。杨老师看着这群孩子，忽然红了眼眶——她想起这段时间没少在学生们家里“蹭饭”。如今这一锅炒鸡，不仅是承诺的兑现，更是一份心意的回报。
　　夜幕降临时，整个校园都闻香而来。不知谁从教室搬来了扩音器，放着轻快的民谣。星光下的操场上，少年们端着一次性饭盒，汤汁沾了满嘴也不在乎。那只差点引发校园暴动的公鸡，最终成了所有人记忆里最美味的一餐。
　　其实，对同学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吃到好吃的，而是通过努力实现的自我价值，得到了杨老师的认可。
　　一年就要过去了，空气中弥漫着分别的味道，这段时间，同学们都很低落，连课间跳皮筋，丢沙包的都见不到了。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杨老师的美好品格，却像生长的树苗一样，深深的扎进了同学们的心里。
　　在孩子们心中，杨雪不仅是一位老师，更是一位心灵净化的魔法师，在最纯真的年代，给孩子们心中植入了梦想的种子，在他们与世界之间，悄悄架起了一座绚丽的彩虹桥，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孩子们的成长，她是命运馈赠给这片土地的珍贵礼物。
　　按照原计划，实习期仅有半年。但杨老师主动申请了延期答辩，只为多陪孩子们一个学期。当学校最终发来必须返校的通知时，离别的时刻还是到了。
　　离别当天，天空飘着小雪，远山雾气蒙蒙，遮盖了山岗苍莽的轮廓，默默孕育着来年真挚的青葱。同学们堵在杨老师的门口，不舍她离去。好多人都哭了，连平时最顽劣的学生，如吴浪和大力，眼圈都是红的，一言不发的靠在门框上。杨老师拥抱了每一位同学，给每一位同学留下了寄语，在秦老师的催促下，不舍的转身，早已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