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之上（青春序章）》杵桩王

31、第 31 章

　　《粪怒反击》
　　辛劳了半年的陈定明终于回家了。那时候，陈胜和姐姐最盼望的，就是在外打工的父亲归来——那意味着家里能改善伙食。在那个连猪油拌饭都难得的年月，父亲每次回来，总会带上几根猪排骨。下锅之后，咕嘟咕嘟煮起来，姐弟仨就蹲在灶边，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升腾的热气，满心都是期待。母亲还会在锅边贴上一圈玉米饼子，香气扑鼻，那滋味，至今想起来都叫人咽口水。陈胜那时心里暗暗地想：原来，这就是排骨啊，真香。
　　他还记得，家里那口铁锅总是破，母亲就拿玉米面一次次糊住裂缝，直到实在补不了了才罢休。
　　而这一次，除了排骨，定明还带回了孩子们念叨了很久的礼物——一台电视机，还是彩色的。原来定明的老板看腻了小电视，换了大彩电，他便把这台旧的买了下来。
　　虽然只是二手，但在村里，这已经是个“炸裂”的存在。现在，轮到吴广来他家看电视了。至于孙悟空到底是黑毛还是黄毛，他们终于有了答案。
　　看完电视，陈胜和几个小伙伴钻进门洞里打扑克，规矩是输了的人喝凉水。家里的杯子很快就不够用了，陈胜灵机一动，翻出爸爸那个铝制的旧饭盒，又抬头瞧见墙上挂着的青皮葫芦还没熟透，便摘下来，打算挖个瓢专门用来舀水。
　　可家里找不着一把像样的刀子。这时，大力跑回家，把他继父用来阉猪的那把刀拿了过来。那刀磨得雪亮，锋利无比，没几下就利落地剖开葫芦，掏净瓤子，削出了一只轻便趁手的水瓢。小伙伴们都围过来看，对这新“装备”十分满意。
　　人凑齐了，牌局开始，大力插不上手，就安安静坐在一旁，专职为大家舀水。扑克打了一下午，每个人不知灌下了多少凉水，喝得肚皮发胀，连上厕所都得排队等号。
　　直到陈胜妈妈回来，见他们动刀子、喝生水，免不了一顿数落。小伙伴们一哄而散，最后只剩下陈胜、吴广和大力三人。
　　天依旧闷热，花花热得趴在一边直吐舌头。一滴凉水没喝的大力，也热得跟狗一样。就在这时，巷子外忽然传来一声拖长了调子的吆喝：“卖——冰——棍——喽——”
　　好比“望梅止渴”，瓜爷的声音瞬间点燃了几人的渴望。“走，买冰棍去！”大力一下子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拉着两个伙伴就要往外冲。
　　可吴广却冷不丁泼来一盆冷水：“他家冰棍不干净，吃了拉肚子。”大力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愣在原地，心里嘀咕：以前也吃过，明明没事啊……
　　听吴广说，瓜爷制作冰冰凉的袋子都是从小卖部后面的垃圾堆捡回来的，然后自行灌装糖水出售。陈胜听后将信将疑，瓜爷穷是穷了点，但感觉他不像这样的人啊，而大力别说垃圾堆捡来的，就是粪坑里捡来的也无求所谓，能吃就行。
　　再后来，整个村子的家长都不让孩子去买了，瓜爷的冰棍饮料滞销了，只有大力还在偷偷的买，不过这回是偷继父的，这让他更加的心安理得，全然没了负罪感。
　　瓜爷蹲在阴凉地里，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紧锁的眉头，不时瞅一下天上的毒太阳，脸上的妆都被汗水冲掉了，正所谓心忧炭贱愿天寒，即便热的汗流浃背，也不愿天气凉快下来，可为啥生意一天天难做了呢，难不成是卖贵了？
　　只有小琳琳乖巧地嗦完了半支冰棍，甜意沁入心里，她又从背后一把抱住瓜爷，像只小猫似的黏着他嬉闹起来，脸上这才重新漾开了灿烂的笑容。
　　日头渐渐西沉，瓜爷的冰棍箱前，却依然冷冷清清，没有等来什么生意。
　　“瓜爷爷，来根冰棍！”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跑到跟前，仰着脸，小手大方地举着几张零钱。总算开张了，瓜爷刚想撑着膝盖站起来，小胖的耳朵就被人揪了过去，“他家冰棍不能买，不干净。”虽然只是耳语，但瓜爷也依稀听到了。
　　“你们弟兄俩有病吧。”大力心想，你们俩不吃还不让别人吃了呢，偷来的钱花不完才有负罪感。
　　“你这孩子不能瞎说。”瓜爷腾得站了起来，气的花枝乱颤，吴浪赶紧解释不是他说的，是听郑老九说的。
　　“妈的。”怪不得没人买了，瓜爷丢掉旱烟，自己没舍得吃一根，再放下去都要化了，面对赤裸裸的造谣中伤，瓜爷索性做了一个决定。
　　“不要钱了，冰棍、冰冰凉统统不要钱了。”瓜爷背起小琳琳，满大街的吆喝了起来。
　　这下可好了，人们闻声而动，刚开始将信将疑，在大力免费拿到第一根冰棍后，摊前很快变得人头攒动，除了孩子，大人都挤进来看热闹了，这下也不嫌不干净了，老五的冰柜很快一扫而光。
　　在人们目光的注视下，瓜爷推着单车，载着女儿，迎着红彤彤的夕阳洒脱而去。
　　最后，瓜爷用代价证明了，没人拉肚子，自己的东西是干净的。
　　从那之后，瓜爷再也不卖冰棍了，所谓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孩子们再次回到郑老九的高价冰棍时代，再不懂事的孩子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当良心商人被打压之后，只能被迫接受奸商的垄断。
　　小伙伴们个个义愤填膺，都为瓜爷感到不平。尤其是大力，恨透了那个造谣生事的郑老九，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替瓜爷爷报这个仇。
　　这时，几人猛然想起瓜爷曾随口说过的一句话：“东边的更甜。”
　　郑老九家屋后确实长着几棵桑树，紫黑紫黑的桑葚果子熟得快要滴下汁来。几个孩子一合计，趁着傍晚天色将暗未暗，决定去“攻占”郑老九的老窝，摘他个片甲不留。
　　他们提前踩好了点，确认郑老九吃完饭出门遛弯了，便悄悄摸到屋后。沿着厕所边那段矮墙，一个个像训练有素的小猴子，利索地攀援而上。墙头连着猪圈的顶棚，从那里伸手就能够着院内桑树的枝条。
　　孩子们屏住呼吸，凭借矫健的身手，顺利潜到了平台上。迫不及待地扯过挂果的枝条，撸下一把熟透的桑葚就往嘴里炫。然而，入口的果子却松松垮垮，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味，全然没有想象中的清甜。
　　“呸！啥呀这是……”大力忍不住低声嫌弃道，看来瓜爷这话也没说真啊。
　　正当几人龇牙咧嘴地吐着口水，“咳！”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带着痰音的咳嗽。紧接着，一口陈年老痰“啪”地落在地上，声音清晰得让人心头一颤。
　　卧槽，老九回来了，小伙伴们并排卧倒，支棱起耳朵，认真探测着敌情，寻机撤退。然而老九并未回房，而是来到了茅厕里，叼着旱烟，裤子一脱，露出长满火疖子的屁股，肆无忌惮的方便了起来，准是这老头吃坏了肚子，提前回来放屎了。
　　几人的脸正好对着老九的屁股，那架势，真是声情并茂，色香味俱全，杀伤性能犹如生化武器，动又不敢动，跑又跑不了，只能捏着鼻子，盼着早点放完，但老九蹲了半天，仍是意犹未尽。
　　吴浪实在忍不了了，准备铤而走险，小伙伴们刚想制止，忽地传来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老九的屁股飞了上来，离吴浪的脸庞只有一公分那么近。
　　卧槽，啥情况，几个人一睁眼，边上多躺了个老九，裤子都没提上，浑身的屎尿，嘴巴里还冒着烟，瞪着空洞洞的眼珠子，跟哥几个大眼瞪小眼，一副我在哪我是谁的模样。
　　而刚站起来的吴浪，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浪生生拖了下去，不偏不倚掉进了粪坑，一老一少，一上一下，瞬间挪移换位，难道世界末日真的来了？还是老九吃了炸药，拉出来的粑粑给厕所给炸了。
　　幸好老九体格不错，身上除了蹭掉点皮之外，没有其他问题，而吴浪则被大粪浇了个透心凉，整个人精神都不好了。
　　不知道吴浪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清理的，看到这样的孩子，估计他父母退货的心思都有了。
　　而陈胜回去后，偷偷洗去身上的污秽，本以为安稳的睡一觉，结果大半夜起来狂吐不止，嘴巴里全是血，可把老妈吓个半死，打开灯好生瞅了瞅，才发觉是桑葚的汁液，后来才知道，老九家的桑葚都打过农药了，没洗就吃，结果可想而知，还好吃的不多。
　　但老九哪肯善罢甘休，这些小贼来偷东西不说，还见证了老子的糗状，心里憋着一股气，打算挨家投诉，路上正好见到大力的弟弟小闯在玩，老九气不打一处来，抬起电手，一把揪住小闯的耳朵，狠狠踹了一脚，嘴里恶毒的骂着：“没爹养的野种，让你偷东西！”
　　没爹的孩子只能任人欺负，胆小的小闯吓得哇哇大哭，不用说，在老九的扫荡下，免不了一顿血雨腥风，挨家挨户关门打孩子，哭喊声此起彼伏，陈胜也跟着倒了霉，换来了父亲一顿爱的铁拳。
　　完事后，小伙伴们聚在一起，交流着挨打心得，一个个惨兮兮的，走路都拉胯，唯独大力抗揍，跟没事人似的，活蹦乱跳的，这牲口体质都是以前揍出来的，只可惜，现在没人卖力揍了。
　　但是，大力觉得老九欺人太甚，决心给弟弟报仇，趁着夜色将他家的草垛给点了。在冲天的火光中，点燃的麦草卷着飞上天，又簌簌落下，犹如一场绚烂的烟花秀，村子的另一头都能看到，一会的工夫就烧的干干净净，狂欢过后，只落得满地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