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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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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喜殊途》
下午的课,天气阴沉着,云层压的很低,空气里没有一丝凉风,教室里闷闷的,杨老师正在讲两位数的乘法,却不停的抹着额头的汗水。借着阴天,大力的脑子一刻也没有在黑板上,而是跟同桌讨论着天有异象,今晚一定不要睡觉,把同桌也唬的一愣一愣的。
倒霉的是,大力的举动被明察秋毫的杨老师发现了,于是不知不觉来到了座位旁,察觉到的同桌立马收回了表情,而入神的大力却还浑然不觉,依然趴着脑袋传输怪论,于是被杨老师提溜着耳朵提了起来。
“哎哎,谁呀。”大力吃痛的叫苦,一看是杨老师,大力仿佛一下子灵魂归位,低着头不再言语,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随后,杨老师没收了大力铺在桌上的“禁书”,简单翻看了一下,可能杨老师也听说了最近的谣言,转身回到讲台,严肃的教育起了大家:“同学们,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传阅过这本书,我在这里声明一下,这些都是谣言,我们要相信科学。”并在接下来给大家讲了宇宙的运行规律,同学们第一次听了牛顿和苹果的故事,接触到了太阳系和万有引力。
小伙伴们端坐着听得很认真,当然大力站了一堂课,不过也值了。
“请你们都回去转告家长,不要恐慌,也不要传播,更不要去相信那些歪门邪道。”杨老师最后叮嘱道。
本来小伙伴们悄悄在陈联广大爷的奶牛场挖土呢,准备末日有个躲藏,地洞都挖了一半了,小伙伴们这下松了口气,出力最大的大力,抓着身上的蚊子包,抽搭着大鼻涕:“早知道就不挖了,咬死了都。”
其实,关于这个谣言,像陈定邦这样真正笃信的人不多,但出面质疑的人也不多,半信半疑的居于大多数。
前文说过,瓜爷是明白人之一,村里人有幸看到他和郑老九约在村中晒场的中央CBD,开展了一场世纪辩论。这是陈家村两位半仙之间的对决,也是两位五保户之间的较量,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夕阳西下,郑老九抽了口旱烟,在烟气缭绕中,首先发难:“天上只有一位正神,那就是万能的创世之主。”
“天上万神,神在人心。”瓜爷掐着腰,回应的简短而有力。
“人类不恭,神要惩罚人,只有信神才能救赎。”郑老九不依不挠,一定要说服他。
“惩恶扬善才是真神,滥罚的神不是神,而是魔。”瓜爷翘着兰花指,媚眼向着人群一抛,已然渐入佳境。
“说得好!”周围吃瓜群众鼓起掌来。
“你个没蛋的老鳖,侮辱神,会遭报应的。”见群众被煽动,郑老九腾得站起来,浑身颤抖着,差点气出心脏病,你不信也就算了,竟然轻薄他心中的主。
“你骂谁呢,恁妈逼,你个老不死的!”瓜爷哪是好惹的,当即来了一套以母亲为中心,父亲为支点,亲戚为半径的全覆盖问候。接着张牙舞爪的冲上前,掀开裙子,抬起毛腿就要踢,唾沫星子喷了老九一脸,幸好被众人拉开了,否则非得抓他一脸血道子。
末日没来,但大力他爹喝药死了,整个人斜靠在院墙脚上,脸上的筋抽搐着,睁着眼睛死不瞑目,旁边是一个喝了一半的农药瓶子。在赶来的乡亲们面前,大力他妈哭的撕心裂肺,不停地拍打他爹那已经发硬了的身体,大力则一只手搂着弟弟,另一只手用袖子揩眼泪,兄弟俩无助地站在一旁,乡亲们看了无不跟着落泪。
下葬那天,大力兄弟俩在长辈的指引下,一路哭着、跪着、磕着头,把父亲送进了最后的安息之地。当大力背着年幼的弟弟,高高举起瓦盆重重摔碎的那一刻,不知怎么,连旁边看着的小伙伴们都鼻尖发酸,忍不住想哭。
村里有人过世,街溜子郑老九自然不会缺席。如同闻到腐肉的秃鹫,他不请自来,只为蹭吃蹭喝。还没进院门,他就不顾体面的捂着脸干嚎起来:“侄媳妇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迎面走来的人连忙拦住他,低声提醒:“哭错啦,是定邦没了。”郑老九一愣,眼泪立马又挤出来几滴,转口就喊:“哎哟,我的三侄子啊……”不得不佩服,这演技是杠杠的。
进了院子,他装模作样帮忙搬了两把椅子,随后就大摇大摆地坐下等开饭。都是乡里乡亲的,这种场合也没人真拉得下脸赶他走。
宴席实在简单得可怜:一盘凉拌猪头肉,统共只有六块,八个人一桌根本分不均;腌萝卜块也寥寥无几;毫不夸张地说,连花生米都能数得清颗数。好不容易盼来一道像样的大菜——辣子鸡,却连半只鸡都凑不满……
可即便如此,菜刚一上桌,郑老九的脑袋就像栽进了碗里,再没抬起来过半寸。一筷子接一筷子,全然不顾主家的情绪。那盘白菜炒肉刚转到他面前,眨眼之间就被他扒拉得只剩下几片菜叶。等到一大盆热汤端上来,他更是恨不得一个猛子扎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定邦附体、赶着去投胎呢。
等到鱼端上来,他急着伸筷子就去搂,却被定邦的大哥陈定世一把按住:“这鱼上来,是有规矩的。”
郑老九有点懵,但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墨镜后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随即他一拍光头,连声附和道:“对对对,鱼头得朝长辈,谁大朝谁!”他口音重,“朝”字发音像“操”。看桌上人脸色不对,他笑嘻嘻地把鱼头转向定邦的老母亲,说道:“恁娘最大,朝恁娘吧。”
“你骂谁呢!”陈家兄弟一下子全站了起来。本来他们就听说,是这个老不修把定邦带偏,练什么邪功搞得走火入魔、送了性命,现在居然还敢当众骂娘?陈定世带头,几个人冲上去就把郑老九摁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老九哀嚎着,终于在众人拉扯中连滚带爬地逃出门去。
可更让人心寒的是,后事还没料理完几天,大力妈就跟村里的光棍二磊住在了一起,相当于印证了村民的传言。二磊家里兄弟多,穷得叮当响,所以一直母胎单身到现在。虽说这两年挣了点钱,但由于错过了年纪,人又长得丑,也只能在寡妇圈里选择。
不知道大力父亲的死,对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反正,后来他都是平静的说自己的父亲跟母亲吵架,然后喝药死了,那一脸毫无波澜的表情,仿佛是在叙述跟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大力,你后爸对你咋样啊。”在母亲改嫁之后,小伙伴们关心的问他。
“挺好的,还给我和弟弟买巧克力了。”
“搞不好你要跟他改姓郑啊。”
“死我也不改,我就姓陈。”大力这点上挺有骨气,不过好在继父没有强求,还供着兄弟俩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