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之上（青春序章）》杵桩王

3、第 3 章

　　《一眼万年》
　　惊魂过后，言归正传。
　　转眼间，那些光着屁股满村跑的娃娃们，终于到了要背起书包上学的年纪。陈家庄只是个小村落，并没有自己的学校。村里的孩子们每日都得沿着尘土飞扬的公路，步行二十多分钟，到邻近的东湾村去上学。在经历了前几天的惊险后，爷爷放不下心，决定亲自护送孙子上学。
　　当然，他们那时没有上过幼儿园——那个年代的村里压根就没有幼儿园这回事。广阔的山野、无边的田地，便是他们整个童年的天然游乐场。
　　第一堂课，发了新书后，老师一点名好多都是“大海、虎儿，护娣”等等，没有正式的学名，有的家长专程来找老师取名。胖胖的戴着眼镜的小老头，就是孩子们的启蒙老师，秦发坤老师。
　　作为村子里少有的文化人，老师端着扇子来回踱步，批量取名，薄利多销，一个上午就完成了，比如护娣叫做秦文君，大海叫秦春海，一下子鸟枪换炮了。当提到春海的时候，秦老师笑着说：“我还教过你爸妈呢，他俩以前是同桌，上课老打仗来。”逗得孩子们开心的笑了起来。确实，秦老师也算教了村里两代人了，在座的好多同学爸妈都是他的学生。
　　“你叫吴良？”当叫到这个名字时，老师摇了摇头，然后说吴良这个名字不好听，又分析他命中缺水，于是改名叫做“吴浪”，想不到老师还懂得玄学之道，吴浪欣然领受。
　　如同开奖的瞬间，取了名字的小伙伴欢呼雀跃，开心的跟身边同学交流着崭新的名字。
　　当然，也有本身名字就起的漂亮，不需要改名的，比如“赵雅雯”，妈妈是学校的音乐老师，继承了清脆嘹亮的嗓音，因此被任命为了文艺委员。
　　巧合的是，陈胜跟赵雅雯分到了一个座位，雅雯头发短短的，皮肤黑黑的，性格泼辣，行事搞怪，哪像一个小姑娘，分明就是个假小子，疯起来吴浪都自愧不如。陈胜饱受九阴白骨爪的折磨，长长的指甲掐起来好疼呀。
　　他觉得，赵雅雯真是糟蹋了这个名字，应该叫“疯丫头”才对，却不想正好吻合她的小名“小丫”，你说心里想就算啦，却非要付诸实践，因此招来了更为惨烈的报复。
　　为此，他下课找到老师，说想换个座位，跟好朋友吴广坐一起，“她总是掐我。”但秦老师秉承着男女搭配，学习进步的原则，一直不肯同意。
　　但陈胜也是头铁，为了挽回尊严，从开始就直呼其小名，不称其大名。
　　吴广长相白净，性格温和，他的运气就要好多了，被分到了秦文君的旁边，小姑娘长得清秀文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扎着可爱的马尾辫。
　　陈胜很是羡慕，心想咋俩换换就好了。
　　相比之下，吴广的弟弟吴浪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星球来的，从小就融入了调皮捣蛋的圈子，没事喜欢揪女孩头发，扒同学裤子，顽劣十足，而大力则经常跟着他混，充当小跟班。
　　因为大力没有凑足学费，足足迟了几个月才来报到，不仅没有领到新名字，学习成绩也是从一开始就吃尽别人的尾气，成了班里的吊车尾，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班级里有个孩子叫刘志强，脸蛋肥嘟嘟的，开始大伙以为他就是单纯的胖，后来才知道他有白血病，需要服用激素类药物，最怕的就是突然流鼻血，必须去医院止血。但志强生性开朗幽默，从未把自己当成特殊的一个，上房揭瓦，追鸡撵狗的行当，他一个没落下。
　　放了学，小伙伴们又着急忙慌的跑回家，因为还要练习铁砂掌呢，毛熊让拿个脸盆，里面盛满沙子，天天的狠命劈沙子，大力家的脸盆漏水，于是拿了家里的炒锅练，被老妈打了一顿，只好到陈胜家里一起学，正好把作业也抄一抄。其实，他们比较想学水上漂，但毛熊说了得先练会铁砂掌才行。小伙伴们只好更加卖力的练习，以至于手上红的一道一道的，就跟鞭子抽的似的。
　　但他们的干劲，如一阵风似的吹散，因为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
　　吴广家买电视了，在那个煤油灯刚转换成电灯的年代，这个小方盒子可不得了，不管多少人都能装里面，可谓方寸之间洞悉天下，吴爸爸在海上打渔，比在地里捞钱快，是村里第一批买得起电视的人，自此小伙伴们又多了一项娱乐，晚上吃完饭就搬着小板凳去他家看电视。
　　因为是好朋友，吴广给陈胜留了个VIP席位，在他家炕上一起盖着被子看，其他小朋友则只能坐在地上，虽然是黑白的，也不怎么清晰，但不影响孩子们看得津津有味，自此大伙认识了黑猫警长、葫芦兄弟，还有神通广大的孙悟空。
　　如果信号没了，就派人去院子里转一下信号杆，充当这个角色的一般都是大力，也就他转的动，然后陈胜在窗口传话，吴广在里面调台。随着里面的人的遥控，吱吱扭扭左转右转，直到画面清晰起来。
　　陈胜回家也嚷嚷着买电视，可大人却说，把缸里的粮食全卖了也买不起，哎，在饿肚子和饱眼福之间，只能选择先吃饱肚子。
　　那时候，陈胜的爸爸陈定明才刚出去打工，家里养了一群鸡鸭鹅，将将够一家五口的吃食，以及孩子们的学费，而且据说陈胜生下来是罚了款的，几年才还完。但好在父母比较开明，他们也没说不买，而是说等明天春天抓两只小猪仔，养大了卖掉就能买电视了，陈胜跟姐姐们欢呼雀跃，天天守在槽边，盼着它们快快长大，透过二师兄那清澈又愚蠢的眼神，仿佛看到猴哥从天边腾云驾雾而来。
　　因为昨晚在吴广家电视看得太入迷，大人喊了好多次都没回去，第二天上课，陈胜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时打着哈欠，秦老师发觉后，抄起粉笔就丢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就要马上命中之时，导弹被拦截了下来，陈胜一愣，竟然是小丫出手，空手接住了飞来的粉笔，正抿着嘴朝他笑呢。
　　可是没乐几秒钟，便被暴怒的老秦齐齐罚了站，“赵雅雯，回家把你家长叫过来！”老秦率先对挑战他的小丫发难，“我家长不就在学校嘛？”小丫嘴欠欠的，同学们哄堂大笑，确实，不知道老秦是不是气昏了，人家妈妈的办公室不就跟他并排着嘛。“好好好，还敢犟嘴，出去站着吧！”老秦桌子一拍，扬起一阵飞灰。
　　小丫撅着嘴，一脸不服的离开了教室。
　　收拾完一个，接下来轮到陈胜了。老师板着脸，恶狠狠的说：“我上课讲的什么，你给我重复一遍。”陈胜刚才只顾看戏了，冷不丁被吓一跳，但随后定了定神，从容地合上书，将老师讲过的内容从头重复了一遍，一字不差。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窃窃私语的说他是怎么做到的。这番惊艳表现也让紧绷了一整场的老秦神情放松下来，摆了摆手：“你坐下吧。”自此，秦老师对这个学生刮目相看，非但没再为难他，反而觉得是块学习的好料子，将其任命为学习委员，有意识的重点培养。
　　说句题外话，陈胜家里有两个姐姐。大姐名叫陈虹，出生时难产伤了脑子，变得痴傻，父母为此伤心不已。但有一年春天，他老爸在田里犁地时，挖出了一块铜镜，擦净泥土后，背面刻着几个字。村里的能人“瓜爷”辨认后，说是“状元及第”四个小篆，并当场断言：“陈家要出贵子，还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得好好培养，将来必能金榜题名，拔得头筹。”
　　乡亲们听了都觉得好笑，私下议论：“不再生个傻子就烧高香了，还文曲星呢！”没过多久，陈家媳妇又怀上了，结果生下的还是个女儿，取名陈静。村里人更觉得瓜爷的话不靠谱，纷纷讥笑：“女娃子当什么状元？”瓜爷却只是吧嗒着旱烟笑而不语。果然，两年后，陈家再添一子，这次是个男孩。
　　男娃的待遇果然不同。旁人怀胎九月便瓜熟蒂落，他却足足在娘胎里待满了十个月。人们奔走相告，说村里出了个神童，乡亲们纷纷上门道贺，门槛都快被踩平了，就为了沾沾喜气。更玄乎的是，凡是见过这孩子的人，都说他天生异相，将来必成大器，各种传言越传越神。如今那块铜镜还被陈家当宝贝收着，轻易不拿出来示人。
　　陈胜也确实对得起“神童”的名号，说话走路都比同龄孩子早，三岁时就能正反记住一副扑克牌，令人称奇。另外，虽不如弟弟聪慧，但二姐陈静的成绩也不差，姐弟俩从不让父母操心。可父母总觉得，是大姐用自己一辈子的灵性，换来了弟弟妹妹的气运，所以待她一样好，从不亏欠。
　　闲话少叙，回到正题，此时屋外的小丫也不闲着，正在走廊的台阶上练习平衡术，不时向着教室张望，“给我站好了！”又招来老师一顿修整。
　　老师在屋外训话，大力开小差在书上乱画，冷不丁，一条粉红的蚯蚓，蠕动着爬上了他的手背，大力一个机灵，笔都甩了出去，一转头，正对上同桌春柱便秘的表情，一只胳膊伸在背后，大力一瞅，卧槽，这家伙裤子脱到一半，另外半截虫子呲的一声从春柱的屁股里涌了出来。
　　原来刚才自己手上的那半截，不是蚯蚓！！！而是从春柱腚眼里...想到这里，可把大力恶心坏了，“呕。”继而不受控制的将隔夜饭全吐了出来。而受到惊吓的春柱顺手将另一半扔到了大力的脸上。
　　多说一句，春柱的父母是近亲，作为班里有名的大傻子，经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令人哭笑不得。而且，春柱一只手是六指，大力之前特别羡慕他，因为他可以算6+5等于多少，但是从这件事开始，大力课间尿尿都不带他了。
　　周围的同学被大力这一吐搞得恶心不已，纷纷捏着鼻子扇着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秦老师马上回头查看动静，小丫偷偷跟在秦老师屁股后面看热闹。
　　经过一顿望闻问切，秦老师给出了结论，大力吐出了一条虫子，应该是生病了，于是让同学带他去卫生所看看，可大力捏着喉咙，任凭怎么努力，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后来大伙才知道，那玩意原来叫蛔虫，吃了甜甜的宝塔糖之后，才会顺利的排出来，好多小孩还会挑着虫子玩，怪恶心的，这都是后话了。总之，这堂课上的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