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之上（青春序章）》杵桩王

2、第 2 章

　　《逆流时光》
　　“嘿！哈！”年纪最大的“毛熊”扎着马步，肉乎乎的小拳头在空中比划着，汗珠顺着他的圆脸蛋往下淌，在人中那颗黑痣处拐了个弯，啪嗒一声砸在晒得发烫的脚面上。
　　“看清楚没？这叫黑虎掏心！”他猛地向前一扑，肚子上的肉跟着晃了三晃，“谁要是敢来，就这么给他一下子！”
　　阳光火辣辣地烤着打谷场的泥地，七八个小萝卜头围成一圈，眼睛瞪得像铜铃。毛熊正神气活现地展示他的“绝世武功”。
　　毛熊本名陈大壮，生得黑黑胖胖，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得飞快，最显眼的是人中上那颗黑痣，还顽强地冒出几根毛，活脱脱是《西游记》里跑出来的黑熊精。所以被小伙伴喊作：“毛熊”，当然这是后来取的外号，现在的他还叫陈大壮。
　　据说这毛熊在山上放牛时，捡到了几本失传的武林秘籍，学会了铁砂掌、鹰爪功等绝学，一招一式可带劲了，小跟班们崇拜的不得了。
　　六岁的堂弟陈大力看得入迷，两道鼻涕虫悄悄爬到了嘴边。他学着大壮哥的样子挥拳，结果小短腿一绊，啪叽摔了个屁股墩。
　　站在最前排的陈胜却与众不同。这孩子生得清秀俊逸，一双眼睛亮得像山涧里的泉水。他学得最是认真，连毛熊龇牙的细节都要模仿到位。
　　“大壮哥，你太厉害了！”陈胜拍着手，声音脆生生的，“再教我们一招吧！”
　　毛熊抹了把汗，小眼睛一转就是个主意。作为小伙伴中唯一上到二年级的大孩子，在这群幼儿园文凭都没拿到的小屁孩眼里，简直就是天神下凡。更别说他还自封为“帮主”，腰间用麻绳系着块破布当披风，威风得很。
　　“咳咳，”他背着手，学着村支书讲话的架势踱了两步，“今天教你们一招绝的——白鹤亮翅！”
　　说着，他张开两条肉乎乎的胳膊，左腿颤巍巍地抬起来。这动作对胖成球的他来说实在勉强，圆滚滚的身子左摇右晃，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肥鸭子。
　　“帮主，你的腿在抖哎！”陈胜突然指着他的腿喊道。
　　“你懂啥！”毛熊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这是在运气！胳膊里都是气，当然会抖！”他边说边偷偷把抬起的脚往地上蹭了蹭。
　　小不点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他们眼里，大壮哥就是天下第一高手，说什么都是对的。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不知是谁家晒的黄豆滚到了场地上。毛熊脚下一滑，两条短胳膊顿时像风车似的乱转，“扑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激起一片尘土。
　　“噗哈哈哈！”孩子们先是一愣，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陈胜笑得直拍大腿，陈大力在地上打滚，鼻涕泡“啪”地炸开了花。
　　这群孩子们生长在一个宁静的小山村，据说，两百年前，陈姓祖先避乱而来，带着族人一路往东，经历千辛万苦，一直来到海洋之滨，选了山脚下一块稍微平整的地方落脚，取名陈家庄，而后又有郑姓、王姓等族群陆续迁移至此扎下根来，相互融合，世代耕种维生。
　　孩子们的世界就是以村子为圆心，周边这点土坷垃为半径，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样，那里太过遥远，但心中始终都充满着好奇。
　　练完功放个屁的功夫，再见到大力时，嘴巴肿得老高，活像挂着两根腊肠，全然换了一个人。作为毛熊的堂弟，他们家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长得八九不离十，动起来就像一只酱肘子。
　　大力为了逞英雄，敢舔蜜蜂的屁股吃蜂蜜，可拔毒针的时候断了一截，导致吸食的时候蜇了上嘴唇，又疼又痒，听别人说了句：“蜂蜜能解毒。”他着急忙慌又捉了一只，结果再次失误，得嘞，这下又把下嘴唇给蜇伤了，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下好了，整整三天连稀粥都嘬不进去，一出门就成了村里的活招牌，小崽子们呼啦啦围上来，个个踮着脚看这个大聪明。
　　陈胜最好的朋友是吴广，你没看错，就是陈胜吴广的那个吴广陈胜，从姓氏可以看得出，吴广家是从外地搬来的，爷爷因为从小跟着他的姥姥生活，长大了在本村娶亲，又给姥姥养老，所以就扎根了这里，继承了姥姥家的宅基地和几亩田地。
　　虽然他俩同龄，又一起上学，但论辈分，陈胜得称人家叔叔，这在农村里是很常见的。
　　吴广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名叫吴良，两人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一个老实本分，另一个顽劣不堪，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真不知道基因是怎么组合的。
　　傍晚时分，陈胜叫上大力，带着活泼的小狗“花花”，跟着傻大姐，一行人热热闹闹地朝着河边走去——该把放养了一天的鸭子赶回家了。
　　夕阳的余晖温柔地铺在河面上，将整条小河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调。水流潺潺，托起无数细小的光斑，明明灭灭，像是撒了一河晃动的星星。微风拂过岸边的青草，这恬静而自在的时刻，正是一天中最令人留恋的时光。
　　陈胜和大力熟门熟路地跑到他们常下河的浅滩，利索地脱光了衣裳，“噗通”几声，像两条灵活的鱼儿般扎进清凉的河水里——这条河他们再熟悉不过，哪道河沟里有泥鳅窝，他们都清清楚楚。
　　有些鸭子嘴特别欠，总爱追着小孩啄屁股。大力的“小鸡鸡”也没少挨啄，估计是被鸭子当成了蚯蚓。每到这时，花花就会冲它们“汪汪”叫上几声。
　　他们在水里不会睁眼，就先用脚踩河底的泥，然后捏住鼻子潜到水底，用手摸索泥鳅洞。就这样，也能摸到不少泥鳅。有一天，大力在水下摸了很久都没动静，陈胜和大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正准备过去拍拍他，他却猛地钻出水面，手里紧紧攥着一条巨大的“泥鳅”，大喊：“看我抓到个大的！”
　　那“泥鳅”比小孩的胳膊还粗，不停地扭动缠绕。突然，花花大声狂吠起来。陈胜定睛一看，吓得大叫：“妈呀！是长虫！”大力也瞬间麻了爪，一把将那条长虫甩到岸上，几个人吓得四散逃开。
　　谁知那条长虫刚一落地，就被迅速冲上岸的鸭子们叼住分食，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这鸭子们也真是厉害，怪不得下蛋那么称职呢。
　　天色渐晚，该回家了。两家的鸭子和村里其他人家的一起，乌压压挤满了河面，少说也有上百只。就算让人去数，也会眼花缭乱，根本数不清。别看大姐傻傻的，但却应付自如——她每天把鸭子带出去、赶回来，哪只没回来还会特意去找。有时候鸭子被卖掉或吃掉了，一早一晚她总能发现数目不对，直到家人确认之后才作罢。陈胜非常佩服：大姐连算数都没学过，却能如此准确，连他自己都做不到。
　　花花也会和小主人们一起在河里洗干净，然后自己去捉青蛙或田鼠，顺带把晚饭解决，真是省心极了。
　　然而，玩野了的陈胜和大力却不肯回家，两人还想玩会泥巴，陈胜抓起泥巴摔了一个响炮，猝不及防的花花被溅了一身泥，然后竖着尾巴一通汪汪叫，不用说，骂的贼难听，估计在说：你真的比我还狗。而大力则抽搭着大鼻涕，浑身的泥点子，开心的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察觉，危险正沿着静谧的河岸，悄无声息地逼近。
　　当他们玩得忘乎所以时，一个老太太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蹲下身子，和蔼地问陈胜：“孩子，你想不想吃糖？”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在陈胜眼前晃了晃，糖纸在夕阳下闪着诱人的光。
　　大力眼睛一亮，馋得哈喇子流了一地，伸手就要去抢，老太太却迅速把糖收了回去，嫌弃地甩着袖子，语气严厉地说：“哎呀，弄我一身鼻涕，真是少教！”大力被吼的缩了缩脖子，讪讪地收回手，嘴里嘟囔着：“不给就不给嘛，凶什么凶……”
　　老太太懒得理会大力，转头又对陈胜露出慈祥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说：“孩子，我家里又好多这样的糖，可甜了，跟我回家吧，你想吃多少都有。”陈胜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安，摇摇头说：“我不要，我不去。”
　　老太太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但很快又恢复了和蔼的模样，继续劝道：“别怕，奶奶不是坏人，你看，糖多好吃啊……”
　　然而，大力满脑子都是糖，迫不及待地说：“我吃！我跟你去！”老太太突然板起脸，恶狠狠地喝道：“滚！”大力被吓得一激灵，用力的吸了吸大鼻涕，不敢再吭声。
　　小狗花花也竖起耳朵，警惕地围着老太太转圈圈，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但老太太压根没把这么小的狗放在眼里，只顾盯着陈胜。
　　天色渐暗，风轻轻吹过，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陈胜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来说：“我要回家吃饭了。”谁知，老太太见四周没人，突然换了嘴脸，露出一副狰狞的表情，猛地一把抱住陈胜，转身就往村口跑。大力刚想去追，却被老太太一脚踢翻在地。她的力气大得惊人，陈胜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她力气大得骇人，陈胜在她怀里拼命挣扎，却像被铁箍箍住一般动弹不得。他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毛熊教过的那些功夫要领，此刻忘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小花花冲了上来，死死咬住老太太的裤脚，拼命往后拖。老太太被绊得踉跄了一下，低头去甩开花花。趁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陈胜狠狠一口咬在老太太的手背上。老太太疼得“哎哟”一声，才松开了手。
　　陈胜趁机挣脱，撒开腿就跑。他仍然记得，那是他从娘胎里出来后，跑得最快的一次，耳边风声呼啸，心跳如擂鼓。陈胜不管不顾的一路狂奔，然而突然又跟那个老太婆撞了个满怀，真是阴魂不散啊。老太太面色惨白，身上还绑着麻绳和麻袋，陈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心想这下完犊子了。
　　直到那人一开口，陈胜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原来是村里的“瓜爷”。之前孩子们惧怕的“老神棍”，此刻却变成了最坚实的靠山，他熟悉的声音像一剂定心丸，让陈胜彻底安下心来，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瓜爷见状，赶忙把陈胜送回了家。听到孩子的陈述，等再去去找那个老太太时，却发现已经不知所踪，只找到了人贩子都嫌弃的大力，正在原地嗦糖吃呢。幸好有小狗花花的勇敢相救，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作为奖励，陈胜妈妈给了小花花好大一块鸡肉作为晚餐，而村里人也多了几分警惕，提醒孩子们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