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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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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风云》
吃过晚饭堆在吴广家看电视,成了小伙伴们的一项固定仪式,而大伙最爱看的还是《西游记》,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妖精抓到唐僧或者猪八戒,都要烧一锅水,把这俩洗干净了再吃,可见中国人爱干净是刻在骨子里的,当然,鼻涕虫大力除外。而最搞不懂的是,大人们看到女儿国国王出场时,直勾勾盯着电视,拼命的吸烟,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看猴子不香吗?
因为电视这个新玩意,小伙伴们荒废了练功,长此以往,毛熊的高粱饴、花生糖供给没了来源,便十分的焦虑,于是准备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尤其是陈胜等人心心念念的“水上漂”。
趁着周二电视台歇业,村里信号全无,毛熊相中了一处他心目中的“风水宝地”——那地方远离大人耳目、僻静无人,正是修炼“绝世武功”的绝密道场。
放学的铃声刚砸破校园的沉闷,他便迅速纠集起麾下几位“得力干将”。一行人浩浩荡荡、大摇大摆地朝村里进发,一个个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路过的狗都要躲着他们,生怕挨上两巴掌。
当然,陈胜的小保镖“花花”除外。它可不是一般的狗,而是正经有编制的“公务狗”。此刻,它步调整齐、神情严肃地跟在队伍后面,完全无视其他狗狗投来的诧异目光。
几人来到山上的水库,望着一潭深不见底的秋水,毛熊嘴角一歪,眼角斜视,一把脱下鞋子,义无反顾的下到了水里。
“你们都看着。”只见毛熊做足派头,嘴巴念念有词,同时手指欻欻一顿结印,在小伙伴们的期待下,沿着塘边飞奔了起来,不过,倒像扑腾翅膀的鸭子,而不是潇洒的“铁掌水上漂。”
这一顿炫,可把陈胜他们惊呆了,“这水太浅了,这我也会。”小伙伴们明显不买账。
“妈的,上学了长心眼了。”毛熊摸摸脑袋,这帮小屁孩不好糊弄了,再深点就露馅了。
“咳咳,先从简单的来,再教你们难的。”毛熊不要脸的上了岸,为了自己的偶像包袱,他才不会自陷绝境呢。
“大力,你来试试。”大力是毛熊最忠实的粉丝,两人又是堂兄弟。在毛熊的蛊惑下,大力抽搭着大鼻涕,在“师父”手把手的教导下,练起了“鸭子飞”,不不,是“水上漂”。
见两只“胖鸭子”在浅水区肆意乱舞,逗得花花也兴奋地冲进去,绕着他们又蹦又跳,水花四溅,场面一时热闹又滑稽。
突然,花花追近两步,大力一个慌神,失去平衡,“哇”地大叫一声,整个人重重摔进水里。小伙伴们见状赶忙上前搀扶,谁知大力一摆手竟不起来,双手反而在水底淤泥里胡乱摸索起来。
他闷头掏弄半天,最后“哗啦”一声从泥里拔出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就着河水草草洗了洗,他也顾不得浑身湿透、屁股上还滴着泥水,急忙爬上岸,把它捧到太阳底下细看——那是一个椭圆形的陶瓷罐,上面勾着蓝色的花纹,还配着一个敞口的盖子。刚才就是这玩意儿,绊了他一个大跟头。
“这是什么啊?”小伙伴们端详半天,没有一个认识的,还是毛熊见多识广,“这是个茶壶吧。”“嗯。”小伙伴们纷纷点头称是,大力像得了个宝贝,再也顾不上学什么狗屁功夫,屁颠屁颠的抱着回家了。
回到家是越看越喜欢,手感光滑,花纹细腻,虽然边缘有些许掉瓷,还堆积了不少的茶垢,但不影响是一个精美的宝贝,而且用它来泡水喝,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甘甜,唇齿留香,回味无穷,比自家坑坑洼洼的瓷缸子不知好上多少倍,恨不得睡觉也要抱着。
小伙伴来了,大力总要拿出宝贝来招待,有时候会偷点老爹的茶叶沫子泡上,喝的时候一起碰杯,喝完还要满足的咂巴嘴,仿佛喝的不是水,而是琼浆玉液,讲究的正是一个仪式感。大力比老爹更早进入了养生。
从水库练功回来,陈胜气力消耗太多,肚皮都贴了后背,便领着花□□直去了爷爷家。
院门没锁,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脆生生喊了几声“爷爷、奶奶”。没人应声,屋里空荡荡的。他轻车熟路地钻进堂屋,眼睛一亮,熟练地伸手到旧茶盘底下一摸——果然,一张叠得方正正的一块钱纸币安静地躺在老地方。他麻利地塞进兜里,嘴角忍不住上扬。爷爷总嘴上怪他乱翻,可这“藏”钱的地方,几年都没变过,像是爷孙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奶奶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她老人家为了防这帮成日“扫荡”的孙儿,把馒头吃食统统锁进竹篓,高高升到房梁上。陈胜仰着脖子,眼巴巴望着那诱人的影子,咂咂嘴,心里忍不住嘀嘀咕咕地埋怨起奶奶的小气。最终,他只好悻悻地掀开水缸盖,舀起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猛灌几口,勉强把肚子里那阵咕噜声压下去。
没捞到吃的,好歹有一块钱进账,这趟不算白来。肚里有了凉水垫底,他又想起白天地练功的要领,找不到人陪练,他便在院子里和花花较上了劲。自打上回差点被人贩子拐走,他就发了狠誓,定要练成绝世神功,让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他。
夕阳斜照的小院里,一人一狗,就这么莫名其妙、却又异常认真地缠斗在一起。陈胜的拳头砸在狗身上发出闷响,狗牙撕开他的裤管。疯起来就没轻没重的,冷不防被花花咬了一口,也许是太过投入走火入魔,陈胜脑子一热,竟然一口咬了回去,铁锈味顿时溢了满嘴。忽然,他感觉脸颊一湿——花花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喉咙里发出小孩似的抽噎。
陈胜松了口,愣在原地。狗耳朵上还留着他的牙印,湿漉漉的狗眼里映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暮色里,一人一狗就这么对峙着,一个忘了呲牙,一个忘了出拳。远处传来奶奶骂街的声音,不知道又是谁家的鸡踩了她晒的酱豆。
陈胜愣在了当场,嘴唇上还沾着狗毛的腥味。他看着眼前呜咽的小花狗,心想:“我都没哭,它倒先哭上了。”花花眼里滚出的泪珠子在尘土里砸出一个个小坑。
奶奶的笤帚疙瘩来得比狂犬病还快。“作死的玩意儿!”她边打边骂,“狗哭不吉利!”至于孙子胳膊上渗血的牙印,老人家舀了瓢井水一冲了事。那个年头,村里的孩子哪个身上没几个狗牙印?能活蹦乱跳长大的,都是阎王爷打了盹的漏网之鱼。
不一会儿,爷爷赶着牛回来了。一见孙子,他脸上顿时绽出笑意,一天的劳累仿佛烟消云散。将牛拴稳后,他从布兜里摸索出一串小东西——用手简单理了理,竟是一只高粱秆扎成的“眼镜”。他笑呵呵地把它戴在陈胜的鼻梁上。一见到这手工编制的小物件,陈胜顿时忘了手上的疼,戴着“眼镜”朝老牛做起鬼脸。温馨的小院里,回荡着一老一少清脆的笑声。小时候总羡慕戴眼镜的人,哪想到现在想摘都摘不掉喽。
傍晚,奶奶把悬在房梁下的篓子取下来,点燃灶火准备晚饭。爷孙俩就坐在院外搭起的小木桌边,借着天边未尽的霞光吃着饭。爷爷身上那件带五角星的白色旧衬衫早已破破烂烂,他却始终舍不得换。一人一个馒头,爷爷拿起一根大葱,熟练的在腋下擦了两下,蘸点虾酱,大口嚼了起来。小陈胜也学爷爷的样子咬下一口,却被辣得慌忙跑去灌凉水,逗得爷爷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