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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烟雨溯因温素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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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同我一样?”独孤离喃喃重复,眸中星光碎乱,仿佛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漾开圈圈涟漪。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在她心海掀起滔天巨浪。
镜雪裙裾微动,周身流转的星辉似乎也随着她的语速放缓:“她有任务在身,天知告诉她,只要她与轩辕楷泽一样对你,让你在绝望中黑化,成为它甜美的养分,她就可以功德圆满,回归她的来处。”
“宗主是被威胁的!”独孤离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维护与急切,仿佛这是不容置疑的真理。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自愿的呢?”镜雪的笑容像月下弥漫的烟雾,朦胧而捉摸不透,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似乎能看穿人心最隐秘的角落,“为了归乡的执念,做出一些取舍,岂非人之常情?”
独孤离用力摇头,青丝拂过苍白的脸颊,眼神却异常坚定,如同风雪中屹立的寒梅:“不会的!宗主对我极好,她肯定是被威胁的!我能感觉到!”那些细微的关怀,那些不经意的回护,那些冰冷表象下偶尔泄露的暖意,是她黑暗岁月中唯一的光。
镜雪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般的残忍:“哦?那如果我告诉你,你在秘境中遭遇的一切险死还生,乃至那场意外……让你孕育又失去的那个孩子,都是轩辕素顺应天知要求,一手推动促成的呢?你还会为她狡辩,甚至……原谅她吗?”
空气仿佛凝固。独孤离娇躯剧震,脸色瞬间褪得血色全无,如同被风雪骤然侵袭的花朵。她垂下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投下不安的阴影,遮掩住眼底翻涌的痛苦与挣扎。那些刻意遗忘的伤痛再次被撕裂,秘境中的绝望、失去孩子的空茫……种种画面纷至沓来。然而,仅仅片刻,她再次抬起头,目光虽残留着水光,却清澈而坚定,如同被雨水洗涤过的星辰:
“如果没有宗主,我早就死了无数次。”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她的气息,我记得。每一次我重伤濒死,意识模糊之际,那股带着淡淡茶香的清冷灵力,都会悄然出现,护住我的心脉,拉我回人间。我能活到现在,站在这里,本身就是证据。”
镜雪凝视她良久,唇边的笑容终于缓缓扩大,那笑容里少了几分虚幻,多了几分真实的赞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那么,独孤姑娘,现在有一个机会给你。轩辕素,轩辕楷泽,轩辕绝歌,他们此刻仍在被天知利用和威胁,如同提线木偶,不得自由,如果你愿意帮助我彻底抓住天知,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任何愿望,都可以。”
“我已经死了,魂体残破,怎么能帮到你?”独孤离不解。
“很简单。”镜雪纤指一弹,一道萦绕着混沌气息、铭刻着无数细密古老符文的玉符出现在她掌心,流光溢彩,“此刻,轩辕绝歌正被天知操控,即将与轩辕楷泽完成大婚礼仪,你只需握着这枚玉符,出现在她面前,拍在她肩上,符咒之力会冲破天知的封印,让她恢复自我意识。天知一旦感知到你死而复生,定会勃然大怒。届时,轩辕绝歌、轩辕素与轩辕楷泽周旋之际,天知必然会按捺不住,显化真身亲自杀你。那时,等你许下愿望,我便能借你之愿与它现身之机,将其彻底捕捉!”
镜雪将那枚触手温凉却又蕴含着磅礴力量的符咒轻轻放在独孤离手中。下一刻,不等独孤离再问,周围星辰流转的空间一阵扭曲,镜雪的身影如水波般淡去。独孤离只觉眼前一花,耳边仙乐缥缈依旧,人已赫然置身于那盛大而虚伪的庆典中心,直面着高台上那位凤冠霞帔、眼神却略显空洞的轩辕绝歌。
……
天色朦胧,似亮未亮,氤氲的水汽笼罩着星罗宗巍峨的山门。淅淅沥沥的灵雨无声飘洒,雨丝中蕴含着比往常浓郁数倍的灵气,对于修炼者乃是滋养,但对于毫无修为、体质特殊的独孤离而言,却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肌肤,钻入经脉。
轩辕楷泽立于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之上,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快意。他暗中催动灵力,使得这灵雨愈发密集,灵气也愈发狂暴。台阶之下,那个单薄的身影在雨中艰难攀爬,每上一阶,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细密的血痕开始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浮现,素色的粗布衣裙被血水与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弱不堪的轮廓。
“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废物,也配踏足我星罗宗?”轩辕楷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雨幕,带着冰冷的鄙夷。
独孤离已经趴倒在冰冷的台阶上,气息奄奄,视线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晕厥过去。轩辕楷泽冷哼一声,觉得无趣,正欲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抹身影竟又动了!她用颤抖的手臂死死抵住湿滑的石阶,指甲因用力而翻起,渗出血丝,一点一点,拖着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硬生生爬完了最后几级台阶!
轩辕楷泽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更浓的不悦取代。
独孤离终于攀上平台,冰冷的雨水几乎让她失去知觉。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片垂落的、质地精良的墨色衣袍下摆。她几乎是凭借本能伸出手,用尽最后力气抓住那片衣角,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与此同时,撑起的灵气隔绝了冰冷的雨水,让她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些许。
“我……我上来了……按照约定,可以……进入星罗宗……”她的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大脑之中,无数模糊而荒谬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但她此刻无暇他顾,唯一的念头,就是进入星罗宗,为母亲搏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雨,不知何时停了。
按照她对轩辕楷泽的了解,此刻他定然会因为自己这卑贱之人触碰了他的衣袍而勃然大怒。然而,预想中的呵斥并未到来。独孤离艰难地抬眼望去,撞入一双深邃如古井寒潭的眼眸。那是一张极为貌美却冷漠到极致的脸,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冰霜与寡淡,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威严。不是轩辕楷泽,而是星罗宗宗主——轩辕素!
独孤离的手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心脏因恐惧而骤然紧缩。轩辕素的威名与地位,足以让任何低阶修士乃至凡人战战兢兢。面对她,独孤离是发自内心的惧怕。
而更让她心头一沉的是,轩辕素在她收回手后,竟微微向后退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独孤离眼中瞬间难掩失落与自嘲。果然……连宗主也嫌弃她这满身血污、身份卑微之人吗?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弱希望,仿佛又被冷水浇灭。
然而,下一刻,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她虚软的身体。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独孤离惊慌失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落入一个微凉却异常安稳的怀抱。鼻尖萦绕上一缕极其清浅、若有若无的冷冽茶香。
她僵硬地低着头,不敢去看抱着自己的人,双手乖巧地交叠放在身前,指尖却紧张地死死掐在一起,浑身绷紧,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宗主……为什么要抱她?
脑中那些纷乱庞杂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似乎清晰了一些。她记起,在某个被遗忘的轮回里,她也曾这样爬上台阶,也曾抓住过这片墨色衣袍,然后便力竭晕了过去,不记得后续。只有那缕淡淡的茶香,如同烙印,留在了灵魂深处。
此刻,这茶香真实地萦绕在身边,让她恍惚,又让她莫名地……安心。
……
在独孤离第一百三十五次“厚颜无耻”地试图接近轩辕楷泽,结果反被对方连同其拥趸们肆意羞辱后,轩辕素依旧如同过往许多次一样,静默地立于不远处的回廊阴影下,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只是那拢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指尖微微收紧。
时值深冬,呵气成霜。轩辕楷泽恶劣地将一枚中品灵石丢进结着薄冰的莲池中央,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面色发白的独孤离,朗声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仰慕本少主吗?证明给我看,若你能将这池中灵石为我捡回来,我姑且……信你三分真心。”
周围的侍女仆从发出压抑的窃笑声,目光如同针尖般刺在独孤离身上。池水虽未完全封冻,却泛着刺骨的寒意,冰碴在水面漂浮。
独孤离望着那幽深的池水,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她紧了紧身上那件略显陈旧的厚披风,眼中闪过挣扎。为了母亲……她别无选择。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她开始动手解披风的系带,竟是真的打算下去。
就在披风将脱未脱之际,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凉意的手猛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之大,瞬间将那欲脱的披风重新裹紧了她单薄的身躯。
周围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侍女仆从,包括轩辕楷泽,在看清来人后,慌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敬畏:“宗主!”
轩辕素看也未看旁人,只是紧紧捏着独孤离纤细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拽着她便转身离开。她的步伐极快,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独孤离跟在她身后,脚步踉跄,几乎是被拖着走,手腕处传来阵阵疼痛,她却咬着唇不敢出声。
直至抵达宗主殿内,轩辕素才猛地松手。独孤离踉跄一步站稳,下意识地护住发红泛疼的手腕,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敢面对前方那迫人的低压。
“手疼吗?”轩辕素的声音冷得像冰,“疼了,你也不会长记性。”话音未落,她广袖一挥,一道柔和的白光拂过独孤离的手腕,那圈明显的红痕瞬间消失无踪。
“说吧,”轩辕素转过身,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她,“为何非要纠缠轩辕楷泽?他如此折辱于你,你别跟我说,你是真的喜欢他。”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在轩辕素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独孤离不敢撒谎,垂着眼睫,声音细若蚊蚋:“我……我被独孤家族赶出来了,若是不能嫁入轩辕氏,得到庇护,就没有人给我撑腰,我母亲……也会被家族彻底抛弃,无处容身……”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尽管这根浮木布满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