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渡》落终絵

102、无声的守护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寂静中结束。焚烬风卷残云般扫光了面前的食物，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但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顾临渊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餐盘，欲言又止。凌寒放下筷子，用餐巾极其标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拿起平板，继续他无止境的数据分析，只是镜片后的余光，偶尔会扫过顾临渊略显苍白的侧脸。

　　渡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道，焚烬和凌寒都不是粗心的人，顾临渊异常的疲惫和几乎为零的食欲，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睛。只是他们都默契地没有点破，用各自的方式表达着关心。焚烬的插科打诨是为了活跃气氛，凌寒的沉默则是一种不打扰的体贴。

　　“我饱了，先去整理行动报告。”顾临渊放下水杯，声音依旧平稳，但起身时，指尖几不可察地扶了一下桌沿，才稳住身形。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渡川的心猛地揪紧。

　　“嗯，别熬太晚。”渡川应道，语气尽量自然。

　　顾临渊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属于他的独立工作间，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焚烬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抓了抓头发，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渡川：“老顾他……没事吧？我看他脸色比在医院那会儿还差。是不是之前那病毒还没清干净？”

　　凌寒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补充道：“从行为数据看，顾临渊的晚餐摄入量仅为平日基准的18%，且离席速度比平均值快了43秒。结合他之前信息素核心受创的背景，存在恢复不佳或出现并发症的高概率。”

　　渡川心里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去，但也不能全盘托出。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避重就轻地说：“病毒确实有点麻烦，比较顽固，需要时间慢慢清除。临渊……他不想让大家担心，自己扛着。我们多留意点，别给他添乱就行。”

　　焚烬眉头紧锁，一拳捶在沙发扶手上，低骂道：“妈的，别让老子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搞的鬼！等逮着了，非把他剁碎了喂狗！”他脾气火爆，但对兄弟的关心却是实打实的。

　　凌寒则更加理性：“需要我调整营养补充剂的配方吗？或者，是否需要启动更高权限的医疗数据库进行交叉比对？”

　　“暂时不用。”渡川摇了摇头，“先看看情况。临渊自己有数，我们……相信他。”他说这话时，心里其实也没底，但此刻，他必须表现得镇定。

　　又坐了一会儿，焚烬被一个紧急通讯叫走，似乎是关于边境行动后续的某个细节需要他确认。凌寒也回到了他的数据海洋。客厅里只剩下渡川一人。

　　他没有开灯，独自坐在昏暗的客厅里，耳边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和自己有些沉重的心跳声。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工作间门。门缝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显示着里面的人还在工作。

　　Enigma核心被病毒同化……这个概念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渡川胸口。他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和凶险。顾临渊总是这样，把所有危险和压力都默默承担下来，用他那看似单薄的肩膀，为所有人撑起一片天。

　　渡川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工作间门口。他没有敲门，也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像一个沉默的哨兵。他能听到里面极其轻微的、键盘敲击的声音，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急促呼吸。

　　他知道，顾临渊此刻一定在独自对抗着体内的侵蚀，同时还要分神分析那些复杂的数据，寻找“Ω”的蛛丝马迹。这个人，永远把自己逼到极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键盘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渡川的心提了起来，他几乎要忍不住推门而入。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脱力般的叹息。

　　渡川不再犹豫，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沉默了几秒，才传来顾临渊有些沙哑的声音：“……进。”

　　渡川推门进去。工作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暗。顾临渊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与平日里那个冷静强大的形象判若两人。

　　听到脚步声，顾临渊缓缓睁开眼，看到是渡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只是那抹疲惫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还没休息？”

　　渡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走到他身边，拿起桌上的水杯，试了试温度，已经凉了。他转身去旁边的恒温壶里倒了杯温水，递到顾临渊手边。“喝点水。”

　　顾临渊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接过水杯，小口地喝着。水温似乎让他舒服了一些，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怎么样？”渡川的声音放得很轻。

　　顾临渊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暂时压制住了。”他没有详述过程，但渡川能从他的状态想象出那绝不轻松。

　　“别看了，今晚到此为止。”渡川伸手，不由分说地合上了顾临渊面前的终端屏幕，“我扶你去休息。”

　　顾临渊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轻轻“嗯”了一声，任由渡川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他的身体有些无力，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了渡川身上。

　　渡川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向卧室。感受着臂弯中这具身体的清瘦和微微的颤抖，渡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又酸又疼。他将顾临渊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

　　“我就在外面。”渡川站在床边，低声道。

　　顾临渊侧躺着，蜷缩的身体显露出一种缺乏安全感的姿态，与他清醒时的强大截然不同。他没有回应，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陷入了半昏迷的睡眠。

　　渡川在床边站了很久，直到顾临渊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才轻轻松了口气。他没有离开，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夜色深沉。基地内部恒定的光线透过门缝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一道。渡川静静地看着顾临渊沉睡的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那张脸褪去了所有清冷和距离感，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心揪的脆弱。

　　他知道，前路未知，强敌环伺。他也知道，身边这个人身上，还藏着太多他无法理解的秘密和力量。

　　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守在这里。

　　就像过去无数次并肩作战时一样，他是他最锋利的刃，亦是他最坚固的盾。无论顾临渊是Alpha还是Enigma，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他渡川，绝不会后退半步。

　　无声的守护，在静谧的夜里蔓延。瓴城F4的纽带，在伤痛与疲惫中，愈发坚韧。

　　（第一百零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