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渡》落终絵

103、晨光与暗痕

　　渡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原本只是打算在椅子上守着，但连日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在确认顾临渊呼吸平稳后，终于松懈下来。他就那样靠着椅背，头微微后仰，在黎明前最沉的黑暗中陷入了浅眠。

　　他是被一种极其微弱的声音惊醒的。并非警报，也不是顾临渊的动静，而是他自己体内生物钟在固定训练时间的唤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冰块出现细微裂痕的感知。

　　他猛地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床上。顾临渊依旧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似乎睡得很沉，但渡川敏锐地注意到，他搭在被子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眉心也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个小小的褶皱。

　　渡川立刻起身，动作放得极轻，走到床边。他俯下身，仔细倾听顾临渊的呼吸。比昨夜平稳了许多，但依旧比常人清浅。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用手背极其轻柔地贴了贴顾临渊的额头。

　　触手一片冰凉，还带着潮湿的冷汗。这不是发烧，更像是体力严重透支、能量核心运转不畅导致的虚脱性低温。

　　就在这时，顾临渊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浅色的瞳孔里先是闪过一丝刚醒时的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但在与渡川担忧的目光对上时，那清明底下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虚弱还是暴露无遗。

　　“我吵醒你了？”顾临渊的声音比昨夜更沙哑，他试图撑起身子，手臂却有些发软。

　　渡川伸手扶住他的后背，帮他坐起来，又将枕头垫在他腰后。“没有。感觉怎么样？”他拿起床头柜上保温杯里一直温着的水，递过去。

　　顾临渊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温水似乎滋润了他干涩的喉咙。他闭了闭眼，似乎在感受体内的状况，片刻后才低声道：“好多了。”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安慰，但他苍白的脸色和依旧不稳的气息出卖了他。

　　渡川没戳穿，只是说：“凌寒准备了营养流质，我去拿。你必须吃点东西。”

　　顾临渊没有反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渡川起身去厨房。外面，焚烬已经醒了，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做简单的拉伸，看到渡川出来，立刻凑过来，朝卧室方向努努嘴，用气声问：“老顾怎么样？”

　　“醒了，看着比昨晚好点，但还是虚。”渡川低声回道，从恒温柜里取出凌寒特意调配好的、易于吸收的营养液，“我去给他拿这个。”

　　焚烬皱了皱眉，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笑，显得有些凝重：“这病毒也太邪门了，能把老顾折腾成这样……妈的，等查出来源，老子非……”

　　“行了，少说两句。”渡川打断他，“先去吃你的早饭，一会儿还有正事。”他指的是对昨晚抓获的那个“血狼”二头目的初步审讯安排。

　　焚烬撇撇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餐厅。

　　渡川端着温热的营养液回到卧室，扶顾临渊慢慢喝下。顾临渊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需要耗费不少力气，但最终还是将一小杯都喝完了。吃完东西，他脸上似乎回笼了一丝极淡的血色，但精神依旧不济。

　　“你再睡会儿。”渡川替他掖好被角，“审讯那边有烬和寒，我去看看情况就行。”

　　顾临渊靠在床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放在床头的加密终端：“不用。我把昨晚分析出的几个关键点发给你们。审讯时，注意他提到‘供应商’时的微表情和生理指标变化，可能有线索。”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的大脑依然在高效运转，为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方向。

　　渡川看着他又要伸手去拿终端，一把按住他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顾临渊！命令！现在，立刻，休息。天塌下来有我们三个顶着。”

　　顾临渊的手被渡川温热的手掌覆盖着，动作顿住了。他抬眼看向渡川，渡川的眼神里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只有不容质疑的担忧和坚决。这种近乎蛮横的关心，让顾临渊冰封般的眼底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波澜。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好。”他妥协了，重新滑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或许是真的太累了，也或许是渡川的坚持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可以暂时卸下重担的安心，他这次很快便陷入了沉睡，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渡川守在床边，直到确认他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拿起自己的加密通讯器，走到外间。凌寒已经将顾临渊发来的分析要点共享了过来，简洁明了地标注了几个需要重点关注的审讯方向。

　　焚烬叼着块面包，凑过来看：“老顾怎么说？”

　　“给了关键点。”渡川快速浏览着信息，眼神锐利，“我们按计划进行。让他好好休息。”

　　半小时后，秘密审讯室内。灯光被调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冷白色，照在束缚椅上那个眼神呆滞、口水都控制不住流下的“血狼”二头目脸上，更显其狼狈不堪。专业的心理评估师和审讯专家已经就位，凌寒负责监控各项生理指标和数据流，焚烬和渡川则站在单向玻璃后，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审讯按照顾临渊提供的方向进行。起初，那个二头目依旧处于精神混乱状态，语无伦次。但在专家巧妙的引导和某种温和的信息素安抚下，他破碎的意识开始有了一些简单的回应。

　　当审讯专家看似不经意地提到“上次那批货的供应商很靠谱”时，单向玻璃后的渡川和焚烬同时眼神一凛。凌寒面前的屏幕上也瞬间跳出了一连串异常的数据波动——心率加快，皮电反应剧烈，瞳孔微缩。

　　“有反应！”凌寒冷静地报出数据。

　　审讯专家心领神会，继续围绕“供应商”这个关键词，用各种方式旁敲侧击。那个二头目虽然无法说出完整的线索，但他恐惧的反应本身，就已经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那个神秘的“供应商”，与导致顾临渊核心受创的信息素病毒，以及背后的“Ω”，必然存在着某种深刻的联系！

　　渡川看着审讯室里那个因为触及内心最恐惧记忆而开始浑身发抖的俘虏，眼神冰冷。线索，终于又浮现了一环。虽然模糊，但已足够让他们继续追查下去。

　　他拿出通讯器，给留在套房休息的顾临渊发了条简短的信息：【线索确认，与‘供应商’有关。一切顺利，安心休息。】

　　他知道顾临渊大概率不会回复，也可能根本没醒。但他就是想告诉他，外面有他们，天，塌不下来。

　　晨光透过模拟窗棂，照亮了审讯室外的走廊，也仿佛驱散了一丝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然而，渡川清楚，这缕晨光之下，潜藏着的暗流与杀机，才刚刚开始显露痕迹。

　　（第一百零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