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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清晨的光线像融化的蜂蜜,透过窗棂淌进偏院,刘安章正蜷缩在芦苇席上,额头上覆着一层冷汗。不是因为冷 —— 底比斯的十一月依旧暖得能穿单衣 —— 而是源于胸口那阵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钝痛。
      他猛地坐起身,双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前。隔着粗麻布长袍,能清晰地摸到那两颗硬块又长大了些,像两颗被强行塞进皮肉的鹅卵石,按压时的痛感比昨日更尖锐。更让他恐慌的是,周围的皮肤似乎也变得柔软而敏感,稍微一碰就泛起细密的战栗,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皮下爬动。
      “该死……” 他低骂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厌恶的尖细。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五天被这种疼痛惊醒,从最初的微弱肿胀,到现在几乎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这具身体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朝着他最恐惧的方向蜕变。
      他踉跄着爬下床,跌跌撞撞地扑到铜镜前。镜面依旧模糊,却足够映出他此刻的狼狈: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嘴唇干裂,而领口下方的位置,即使隔着长袍,也能看出隐隐的隆起,像揣了两个拳头大小的面团。
      不能这样下去,这个念头像警钟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他冲到墙角,从木箱里翻出一卷最结实的亚麻布条 —— 这是他前几天特意让人找来的,原本用来捆莎草纸书籍的,现在却成了他对抗身体变化的最后防线。
      他颤抖着解开长袍,胸口的轮廓已经彻底偏离了男人的平直,他深吸一口气,抓起布条,死死咬住牙关,开始一圈圈地缠绕。布条勒得很紧,粗糙的纤维摩擦着敏感的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给荷鲁斯上课的书房里,檀香的味道格外浓郁。少年正趴在矮桌上,用芦苇笔在纸莎草上画战车,看到刘安章进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目光在他紧绷的领口上停顿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
      这几天,荷鲁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或许是他越来越尖细的声音,或许是他总是遮遮掩掩的姿态,又或许是那天被墨水瓶染黑了莎草纸时候的慌乱,让少年对他多了几分探究,虽然没有明说,却像只嗅觉灵敏的小兽,捕捉到了他身上的异常。
      “今天我们讲尼罗河的水文。” 刘安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胸口的束缚让他呼吸不畅,话音里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他展开一卷描绘尼罗河泛滥的莎草纸地图,手指划过代表第一瀑布的位置,“每年六月,埃塞俄比亚高原的暴雨会让尼罗河水上涨……”
      荷鲁斯心不在焉地听着,手里的笔在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那些小人个个穿着宽大的袍子,脖子勒得像细竹竿。刘安章的目光扫过那些画,脸颊瞬间发烫,像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这不就是此时得自己吗?
      “认真听讲。”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变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荷鲁斯挑了挑眉,放下笔,故意拖长了声音:“先生,你今天好像…… 喘得很厉害?是不是袍子穿得太紧了?”
      刘安章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双手在袖中攥成拳头:“不关你的事,继续看地图。”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敞开的窗户,将桌上的几卷莎草纸吹到了地上。其中一卷恰好落在荷鲁斯脚边,少年却动也不动,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显然是等着他去捡。
      刘安章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弯腰,就意味着胸口的布条可能松动;不捡,又会在这个少年面前彻底失了 “先生” 的体面。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咬牙,弯下了腰。
      胸腔的拉伸让布条瞬间松了劲,他甚至能听到背后打结的地方发出 “啪” 的轻响。紧接着,一阵熟悉的、令人羞耻的沉重感传来 —— 布条松开了。
      他猛地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透过薄薄的长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的轮廓重新变得饱满,那两颗硬块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像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先生?” 荷鲁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还有一丝刻意放大的惊讶。
      刘安章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直起身,双手像铁钳一样按在胸口,死死捂住那片失控的起伏。他能感觉到少年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落在他的胸前,带着孩童式的好奇,却又掺杂着某种早熟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突然露出裂痕的陶器。
      “你……” 荷鲁斯的眼睛瞪得溜圆,手指下意识地指向他的胸口,“你的衣服里……”
      “没什么!” 刘安章的声音尖锐得像碎裂的玻璃,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是…… 是棉花!我塞了棉花保暖!你也知道,我来自东方,不习惯埃及的冬天!”
      这个谎言拙劣得连他自己都不信。底比斯的十一月根本算不上冬天,中午的太阳甚至能晒得人冒汗,胸口塞棉花保暖?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荷鲁斯显然也觉得荒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那笑容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刘安章最脆弱的神经 —— 他知道了,或者说,他猜到了什么。
      “我…… 我有点不舒服,今天就到这里。” 刘安章几乎是落荒而逃,他抓起自己的书本,甚至没敢再看荷鲁斯一眼,转身就冲出了书房。胸口的布条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那两颗硬块随着他的奔跑上下颠簸,带来一阵阵屈辱的疼痛。
      回到偏院,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的起伏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那些他拼命想掩盖的东西,像春天的种子,正冲破土壤,以不可阻挡的姿态疯长。
      他猛地拽下胸口的布条,任由那片陌生的轮廓暴露在空气中。铜镜里的人影模糊而扭曲,宽阔的肩膀与纤细的腰身形成诡异的对比,胸前的隆起像两个不和谐的音符,谱写着一首失控的乐曲。
      “不…… 不要这样……” 他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这不是他,这绝不是他!他是刘安章,是站在学术讲台上侃侃而谈的研究生,不是这个胸部隆起、声音尖细、连自己性别都快要分不清的怪物!
      愤怒和绝望像洪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抓起桌上的青铜刀,刀尖对着胸口,却迟迟不敢落下。疼痛他不怕,可他怕的是,这一刀下去,不仅杀不死这具正在蜕变的身体,反而会让他彻底失去活下去的机会。
      最终,他无力地放下刀,瘫坐在地上,任由眼泪浸湿了衣襟。
      夜幕降临时,刘安章依旧蜷缩在地上。他没有点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胸口的胀痛在寂静中变得格外清晰,像在提醒他这场无法逃避的蜕变。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站在一座巨大的墓室里,四周摆满了精美的陶罐和雕像。几个穿着白袍的祭司围着他,手里拿着长长的亚麻布。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别害怕,安卡。” 一个祭司开口,声音像从地底下传来,“成为木乃伊,你就能永远保持完美的形态,没有性别,没有痛苦,只有永恒的安宁。”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皮肤已经变成了暗黄色,紧紧贴在骨骼上,平坦的胸前没有任何起伏,也没有任何性征,像一尊被刻意抹去了所有特征的雕像。
      “不!我不是木乃伊!我是刘安章!” 他想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祭司们开始用亚麻布缠绕他的身体,一圈又一圈,将他的胳膊、腿、躯干牢牢裹住。布条越缠越紧,勒得他骨头都在作响,窒息感像潮水一样涌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模糊,那些属于 “刘安章” 的记忆 —— 父母的脸、实验室的灯光、图书馆的古籍 —— 都在渐渐远去。
      最后,祭司们将他推进一口巨大的石棺。棺盖缓缓落下,挡住了最后一丝光线。黑暗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荡,却分不清是男声还是女声:
      “我是谁……”
      “我是谁……”
      刘安章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长袍。窗外的月光惨白如纸,将房间照得像一座冰冷的墓室。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 —— 那里依旧温热而柔软,带着鲜活的痛感,提醒着他这不是木乃伊的身体。
      可那噩梦带来的恐惧却迟迟不散。他看着黑暗中自己模糊的影子,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正在失去的,或许不仅仅是男性的身体,更是 “刘安章” 这个存在本身。
      如果有一天,他的身体彻底变成了女人,声音、容貌、甚至习惯都被彻底改变,那么,他还能算是 “刘安章” 吗?还是说,他会变成一个全新的、陌生的女人,将那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彻底埋葬?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心脏上。
      他蜷缩在芦苇席上,听着窗外尼罗河的涛声,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茫然。这场诡异的蜕变,究竟是惩罚,还是命运的另一种嘲弄?他不知道答案,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中,等待着下一个清晨的到来,等待着身体给出的、更加残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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