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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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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枷锁与微光
初中图书馆的角落成了周星尘的避难所。他不再局限于课本,而是开始大量涉猎,尤其是法律相关的书籍。《合同法》、《民法通则》、《未成年人保护法》……他一页页地啃读,那些冰冷的法条在他眼中逐渐变得鲜活。
他清晰地认识到,六年级签下的那份“抚养协议”,在法律面前不过是一张废纸,充斥着无效条款和胁迫痕迹。其中关于工作于周家的人身限制的条款,在法庭上也根本站不住脚。
理智告诉他,这些枷锁并非无懈可击。
但现实,是另一座更沉重的大山。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目前没有丝毫能力与盘根错节的周家抗衡。周鸿儒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失去一切,包括亲生父母那最后一点栖身之所——骨灰。法律是武器,但挥舞武器需要力量,而他现在,还太弱小。
所以,他继续扮演着两个角色:在周家是温顺寡言的“周星尘”,在外是令人忌惮的“尘少”。只是如今,这扮演的背后,多了一份清醒的认知和冰冷的规划。他知道自己在蛰伏,在积蓄力量。
那一百万的债务,他也在心里算得明白。父亲借的五十万后来变成七十万高利贷,确实用于救治母亲,这笔债,他认。哪怕利息高昂得离谱,但这根源,他无法否认。另外三十万,是周家这些年在他身上花费的学费、生活费,这笔“培养费”,他也认。这两笔,是他未来计划要还清的,用干干净净的钱,斩断这肮脏的牵连。
至于其他——无条件服务五十年、接手暗产、扮演孝子贤弟……他心底冷笑,等他羽翼丰满,这些强加于他的桎梏,他一件都不会履行。
偶尔,在无人察觉的午后,他会独自爬上教学楼空旷的天台。靠着冰冷的水泥护栏,望着远处模糊的城市天际线,他会努力回想生父母的样子。父亲温暖粗糙的大手,母亲哼歌时柔软的侧脸……但这些画面越来越模糊,像褪色的旧照片,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变得清晰。
他甚至觉得,“高羽砚”这个名字也变得陌生起来,仿佛那是上辈子另一个人的代号。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和自我厌恶会涌上心头,他骂自己忘本,骂自己竟然在仇人的屋檐下活了这么久,甚至……对其中一丝微弱的光亮产生了可耻的留恋。
泪水会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当下的屈辱,而是因为记忆的流逝和身份的迷失。他的人生,从五岁那年就彻底偏航,驶入了一片浓雾弥漫、暗礁丛生的海域。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周星玥是唯一一道特别的光。
她比他大五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清冷,像月光下独自绽放的白梅。她依旧拉她的小提琴,琴声悠远,与这个家的氛围格格不入。十年了,她对他的态度始终是那种“冷冰冰的照顾”。
在他被关禁闭、饿得意识模糊时,是她悄悄从门缝塞进包好的点心和一瓶水,隔着门用极低的声音说:“周星尘,活着。留得青山在。”
在他被周星曜捉弄打得皮开肉绽时,是她深夜敲开他的房门,面无表情地放下伤药,一言不发地离开。
在他每次取得耀眼成绩,周家其他人或无视或忌惮时,只有她,会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会极快地掠过一丝真实的、为他感到的惊喜。
她的好,从不宣之于口,甚至带着疏离,却一次次在他濒临绝望时,将他拉回现实的岸边。
他心甘情愿地叫她“姐姐”。这两个字,不掺杂对周鸿儒叫“爸爸”时的屈辱和算计,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卑微依赖的称呼。
正是因为周星玥的存在,让周星尘对周家这个冰冷的巢穴,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连他自己都感到痛苦和不该有的“留恋”。这留恋不是对周鸿儒,不是对苏曼君,更不是对周星曜,而是对这片罪恶土壤上,唯一一朵给予过他微弱善意的花。
他清楚地知道这很危险。情感会软化意志,依赖会成为弱点。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像渴求阳光一样,渴求着那一点点冰冷的温暖。这让他更加矛盾和痛苦,一方面牢记血海深仇,另一方面,却又无法彻底斩断这唯一的、与“家”这个概念还残存着一丝联系的纽带。
他在清醒中沉沦,在仇恨与微弱的眷恋中挣扎,继续着他的双面人生,等待着真正破茧而出,或是彻底毁灭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