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该是我的》今夜加班

3、入族谱

　　乐华没料到，第二日清晨，林夫人竟会亲自前来她住的的听竹轩，说是要教乐华林家的礼仪规矩。

　　她还以为，林茵茵昏迷未醒，夫人的心思定然全扑在那位养女身上，无暇顾及自己这个“刚认回的亲生女儿”。

　　可乐华瞧林夫人那模样，眉头微蹙，眼神飘忽，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耐，显然并非心甘情愿前来，更像是被林老爷催促，或是为了维护“慈母”的名声，才不得不走这一趟。
　　还真是难为她付出如此大的“牺牲”啊。

　　不过，乐华对这些所谓的“正统礼仪”，本来毫无兴趣。

　　在魔域的这些年，乐华习得的是如何最快地取人性命、如何在绝境中求生，而非如何优雅地用膳、如何得体地行礼。
　　况且，等她干到了现在这个位子，就更没必要学这个。
　　什么样的礼仪是得体，那就是她说的算了。

　　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于乐华而言，毫无用处。

　　但此刻，看着林夫人强装耐心的模样，乐华倒生出几分玩味：或许，试着学一学这些无用的规矩，逗逗林夫人，也能添些乐子。

　　于是，乐华耐着性子，听她讲解餐桌礼仪的细节：如何执筷，如何布菜，如何在长辈动筷前保持安静，甚至连咀嚼食物时不能发出声响，都被她反复强调。

　　听得乐华昏昏欲睡。

　　讲解完毕，林夫人便让乐华按照她的示范，亲自演练一遍。

　　乐华强打起精神，依着她方才的动作，一一照做。

　　可刚拿起筷子，林夫人便皱着眉，厉声打断了乐华：“错了！错了！你怎么做成了这个样子？想当年茵茵第一次学，看一遍便做得完美无缺，哪像你这般笨拙！”

　　乐华清醒了，放下筷子，抬眼看向她，不卑不亢：“我并未做错。方才母亲您便是这般教我的，执筷的姿势、布菜的顺序，与我此刻的动作并无二致。”

　　林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与不耐：“你休要胡言！不过是比不上茵茵，便想找借口搪塞吗？我难道会教错不成？”
　　她显然不愿相信自己教错了，更愿意相信乐华就是不乐意自己把她和茵茵做比较，才故意撒谎。

　　说完，林夫人为了彻底揪住乐华的错处，又重新演示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她的动作比先前缓慢了许多，显然是在刻意纠正。

　　可当她做到方才被乐华指出错误的地方时，乐华平静但戏谑地开口：“母亲，您此刻的动作，与您第一次教我的是一样的。我第一次演练时，是严格按照您示范来的。难道还有您做是对，我做是错的说法！？”

　　林夫人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泛起一丝尴尬。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日因林茵茵昏迷之事心神不宁，现在教乐华礼仪时又心不在焉，竟真的在示范时出了差错。

　　可她终究是林家的主母，拉不下脸来向乐华道歉，心中那份因“被晚辈指出错误”而生的难堪，渐渐转化成了对乐华的更深厌恶，仿佛乐华指出她的错误，是故意让她出丑。
　　她为什么总是这样！？昨天晚饭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直率，口无遮掩，毫无规矩。
　　林夫人心中暗骂。

　　就在这尴尬的氛围中，一个家丁匆匆跑了进来，躬身对林夫人说道：“夫人，老爷带着仙医回来了，此刻正在前厅等着您过去呢！”

　　林夫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收起脸上的复杂神色，对着乐华敷衍地摆了摆手：“行了，今日就先学到这里，你自己回去多加练习，莫要再这般粗鄙了。”

　　说罢，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给乐华，一门心思全扑在林茵茵身上。

　　她走后，乐华也没了继续练习的兴致。

　　那些繁琐的规矩，本就是用来束缚人的枷锁，乐华也无需靠这些讨好谁，便不必浪费时间在其上。

　　她起身走出房间，刚到院子里，便见一只赤蝶从花丛中飞出，径直落在了乐华的肩头。

　　正是昨日乐华在满芳园放飞的那只。

　　乐华微微侧头，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赤蝶能听见：“探清楚了吗？”

　　赤蝶扇动了几下翅膀，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做出了确认的姿态。

　　它显然已经完成了乐华交代的任务，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随后，它便从乐华的肩头飞起，在乐华前方不远处缓缓引路。

　　乐华跟在它身后，借着庭院中树木的遮挡，巧妙地避开了巡逻的家丁与护卫。

　　赤蝶飞得不快，却总能精准地找到府中无人的小径与角落，一路将乐华引向了林家的祠堂方向。
　　祠堂前，两尊石狮蹲坐门侧，鬃毛虬结如墨，目光沉凝。朱红大门漆皮虽有些许剥落，却仍透着庄重，门楣上“林家宗祠”四字匾额为檀木所制，字迹遒劲。
　　乐华伸手探试，指尖撞上一层法术结界，像按在温软的水膜上，结界内侧流转着细碎的符文，如同被风吹动的金色沙粒。

　　有意思，还挺谨慎的。

　　乐华挥挥手示意赤蝶动手。

　　赤蝶振翅间，周身竟分化出数十只一模一样的赤色蝶影，它们如利刃般排列成阵，对着祠堂外的透明结界齐齐扇动翅膀。

　　只见金色的结界上，被硬生生“割”出一道与人等高的门形缺口，边缘平滑得仿佛本就存在。

　　乐华俯身穿过缺口，身后的赤蝶群立刻合拢，将那片被割下的结界完美拼接，恢复如初，仿佛从未有人闯入。

　　祠堂深处的密室中，乐华终于找到了那件核心法器——八荒镇魂扇。

　　扇面以上古异兽皮制成，绘着八荒山川的纹路，扇骨泛着淡淡的灵光，一看便知是件威力不俗的宝物。

　　天知道林家这般平庸的家族，是如何得到这等机缘的。

　　若这扇子仍在运转，它所布下的防御会覆盖整个林府，乐华若强行闯入杀人，能否成功尚不可知，但必定要被扇中蕴含的镇魂之力反噬，少说也要脱层皮。

　　好在乐华做足了准备，以“林文雨”的身份大摇大摆混进了林府，这便好办了。

　　乐华抬手用指尖的灵力割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扇面上。

　　那血液带着阴寒之力，触到扇面便开始缓慢腐蚀。

　　这腐蚀不会立刻摧毁法器，却能悄无声息地破坏扇骨中的灵脉。

　　只需一天，这柄八荒镇魂扇便会沦为一件毫无用处的废品。而一天之后，便是乐华执行灭门任务之时。

　　没办法，八荒镇魂扇确实是一个实力不俗的神器，但已经认主了。乐华没时间也没心思去收服这件法器，那就干脆彻底毁掉。

　　做完这一切，她在密室周围布下一个简易的幻阵，将被腐蚀的扇子重新隐藏好，随后循着赤蝶指引的原路返回。

　　刚走到听竹轩的小径，迎面撞上了回来的林夫人。

　　她看见乐华，眉头下意识地拧成一团，脸上没什么好脸色，语气带着明显的质问：“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不是嘱咐过你，留在房间里练习礼仪吗？”

　　“在房里待得无聊，便出来随便走走。”乐华淡淡回应，话锋一转，“对了，林茵茵的情况怎么样了？仙医可有办法？”

　　林夫人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中带着警惕，仿佛乐华关心林茵茵是别有用心：“她自然会好的，不劳你费心这些。你现在该操心的，是好好学礼仪。你父亲已经决定，明天晚上召集所有族人，让你正式入族谱。到时候来了不少长辈，你可不能丢了林家的脸面。”
　　“怎么突然这么急着让我入族谱？”乐华问。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如何安排是父母做主的，说是明天就是明天。等会我要教你在祠堂的规矩，不要在族人面前丢脸！”

　　乐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

　　正巧，她的计划也在明天。

　　但面上，乐华却摇了摇头，干脆利落地拒绝：“我累了，不想学了。”

　　林夫人的不满立刻写在了脸上，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才学了半个时辰，怎么会累？入族谱是何等严肃的事，关系到你的身份，容不得你这般任性！”

　　“学了也没用，更何况，明天也用不上了。”乐华认真陈述事实，最初那点对“林家礼仪”的玩味心思，早被林夫人的虚伪和不耐烦磨得一干二净。

　　乐华抬眼看向她，语气认真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学。母亲，你是想在这里和我耗下去吗？我有的是时间，不介意陪你耗到明天天亮。如果你实在没事可做，不如去照顾你的养女。放心，我不会因此伤心的。”

　　毕竟，这点无关痛痒的“母女情分”，于乐华而言，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又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乐华原以为这番话会让她怒火中烧，没承想她却忽然收了怒容，眼神复杂地望着乐华，轻声问：“你……真的不会伤心吗？”

　　这问题来得突兀，让乐华不由得一怔。

　　她应该伤心吗？为她更在意养女而伤心？为这迟来的、虚伪的“母女情分”而伤心？

　　这些情绪于乐华而言，早已在七岁那年的寒风里，被冻成了灰烬。

　　乐华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林夫人却像是得了鼓励般，向前迈了半步，眼神里透着一种近乎急切的殷切：“文雨，娘知道你心里对过去的事有芥蒂，可娘是真的希望，你能和茵茵好好相处，和平共处。我们是一家人，从今往后，都会一起好好过日子的。”
　　她是有些讨厌自己这个亲女儿，觉得她比不上茵茵，可到底是血脉相连，她要容下这个女儿。

　　乐华依旧面无表情，只觉得她的话像一层薄薄的糖衣，一戳就破：“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林夫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带着几分恳求：“娘是希望……你能把茵茵真的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你是姐姐，比她年长，也比她坚强，往后能不能多让着她些，像个长姐一样，好好爱她、护她？”

　　这话入耳，只觉得一阵糟心。

　　把林茵茵当亲妹妹？凭什么？

　　凭林家在乐华年幼最无助的时候将她遗弃，让她在人贩子手里受尽折磨？

　　凭他们收养了别人的孩子，给了她乐华从未得到过的宠爱，如今却要乐华反过来“爱护”这个占了乐华位置的人？

　　凭他们大发慈悲接乐华回来，她就该感激涕零，忘了过往的伤痛，为林家、为这个“妹妹”抛头颅洒热血？

　　真是疯了。

　　乐华懒得再和她纠缠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更不想听她用“一家人”的名义道德绑架。
　　乐华对着林夫人微微颔首，算是最后的敷衍，随后便转身，自顾自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将她未尽的话语和那副虚伪的神情，彻底抛在了身后。

　　乐华回了听竹轩，一场午觉竟直接睡到了傍晚，睡得格外沉，还做了个难得的美梦。

　　梦里，乐华回到了之前在仙域托人设计修建的庄园，虽然她还没有见过。

　　那园子大得望不到边，亭台楼阁依着灵湖而建，大片大片乐华喜欢的月见草，风一吹，便泛起层层葱绿的浪。

　　她躺在紫藤架下的躺椅上，晒着暖融融的太阳，而乐华养的那只叫霖雪的白猫，正追着一只赤蝶在草坪上跑，雪白的毛球滚来滚去，闹得满地花香。

　　说起来，等这个灭门任务结束，乐华正好可以去验收那座庄园了。

　　一想到往后能在那里安安稳稳地晒太阳、逗猫，不用再管魔域的勾心斗角，心里便觉得畅快。

　　真好啊，想想都辛福。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响起，像重锤般打断了乐华的美梦与幻想。

　　乐华揉了揉眼睛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林瑾年，他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跑了很久的路，连说话都带着气喘吁吁的停顿。

　　“快！跟我走！”他抓住乐华的手腕，语气急切得像是在抢时间，“立刻离开林家！”

　　她皱了皱眉，嫌弃地抽回手，语气平静：“发生什么事了？把话说清楚先。”

　　“来不及了！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些！”他急得眼睛都红了，再一次一把攥住乐华的手，“你先跟乐华走，再晚一步，就真的走不了了！”

　　说完，他拉着乐华就往院外跑。

　　乐华没有挣扎，只是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

　　她倒要看看，这林家又要闹出什么花样。

　　她们一路巧妙地躲过巡逻的护卫，最后在僻静的墙角，林瑾年想要托着乐华的腰，助乐华翻上墙头。

　　但乐华拒绝了。
　　“你不是去无极宗修炼了吗？为什么不带我直接飞过去？”

　　林瑾年颇为惭愧，心虚地眨眨眼：“那个，我没什么天赋，去那里也是混日子。”

　　“……”
　　那还真是有够废的。

　　但乐华还是配合他翻过了墙头，二人一头扎进了林府外的山林里。

　　林瑾年一直紧紧拉着乐华的手往前跑，脚步慌乱，手心全是汗。

　　乐华则慢悠悠地配合着，偶尔还故意放慢脚步，看他焦急地回头催自己，心里只觉得这出戏有些好笑。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跑了很远，身后的林府早已看不见踪影，四周只剩下参天的古木与厚厚的落叶，显然是到了深山里面。

　　可就在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人语声，竟顺着风传了过来，隐约还能听见树枝被踩踏的“咔嚓”声。

　　怎么回事？这么深的山，还能遇见人？

　　乐华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身旁的林瑾年。

　　他也听见了那些声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乐华的手也开始发抖，终于再也瞒不住，声音发颤地说：“林茵茵……她的病情突然加重了。仙医说，只有用你的心脏做药引，才能救她的命……爹娘当初接你回来，根本不是想认亲，就是为了你的心脏！”

　　他倒是说得直白，一句话便戳破了林家所有的伪装。

　　乐华心中了然，甚至觉得一点也不意外，她面上却依旧平静，反问他：“你之前冒雨跑回府，浑身是泥，就是为了回来提醒我这件事？”

　　林瑾年苦涩地笑了笑，眼底满是愧疚：“我偷偷跑回家，本是想找机会给你报信，可回来后，却想先试着劝说爹娘放弃这个计划……谁也没料到，林茵茵会突然恶化，他们彻底没了耐心，今天就想对你动手。”

　　他顿了顿，又像是在为林家辩解，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他们这么做是错的，可你……你也别怪他们，他们也是迫不得已，茵茵是他们从小疼到大的孩子，他们不能看着她死。”

　　乐华没接话，只是冷眼看着他。他似乎也觉得这话站不住脚，尴尬地移开视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人语声越来越近了。

　　他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我不能再带你跑了，这么下去，迟早会被他们追上。等会儿我去引开他们，你往深山更里面跑，暂时不要下山，找个地方躲起来。”

　　乐华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怕我连累你，不怕惹爹娘生气？”

　　林瑾年抬起头，眼神格外认真，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自我感动：“因为……你是我姐姐。不管他们怎么想，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乐华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林瑾年倒也不纠缠，深深地看了乐华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决绝，还有一丝恳求。

　　随后，他便转过身，朝着人语声传来的方向跑去，故意发出声响，将那些追兵引向了相反的方向。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四周彻底陷入了万籁俱寂。

　　天早就完全黑了，深山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与风声。

　　乐华抬手召来一只赤蝶，它虽不会发光，却极有灵性。

　　只见它振翅高飞，不过片刻，便引来一群提着“小灯笼”的萤火虫，在乐华身前连成一条闪烁的光带，为她引路。

　　乐华跟在萤火虫身后，慢悠悠地往山下走，一路闲庭信步，仿佛不是刚从“追杀”中脱身，而是在夜游山林。

　　黎明时分，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乐华终于走到了林府门口。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口的石狮子在晨光中显得有些肃穆。她抬手，轻轻敲响了门环。

　　片刻后，侧门打开一条缝，出来的伙计见到站在门口的乐华，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扫帚都掉在了地上。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一边结结巴巴地说“小姐您怎么回来了”，一边慌慌张张地转身去叫人。

　　乐华跟着他走进府中，刚穿过前院，便迎面撞上了林老爷、林夫人，还有一群神色慌张的家丁护卫。

　　林老爷见到乐华，脸色瞬间铁青，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恼怒，厉声质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乐华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语气依旧平淡：“在房里待着闷，就出去随便逛逛，走得远了些，便在山里过了一夜。”

　　林夫人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林老爷用眼神狠狠瞪了回去，只能悻悻地闭上嘴，眼神复杂地看着乐华。

　　林老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今天晚上，族里的人就都到齐了，入族谱的仪式不能出岔子。从现在起，你不许再乱跑，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哪里也不准去！”

　　乐华没理会他的命令，甚至没多看他一眼，只是径直转过身，自顾自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至于“老实待着”，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对乐华而言，林府不过是个待拆的戏台，乐华既非台下的看客，更不是任人摆布的戏子。

　　待下人送来午饭，乐华随意吃了两口，她便趁着府中众人忙着筹备晚上入族谱仪式的间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

　　要去哪里？

　　答案早已在乐华心中，自然是林茵茵的别院，看看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她站在林茵茵别院的窗户外，借着缝隙往里望去，才发现林茵茵的脸竟有些眼熟。

　　那眉梢的弧度，那微微上挑的眼尾，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可这些年，乐华为了压制体内的旧伤，也为了维持修为，按时要服用特制的丹药，那些无关紧要的过往记忆，早已被药物侵蚀得模糊不清，一时半会竟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府里的人都在忙着布置祠堂、通知宾客，四处都是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与说话声，没人注意到乐华这个“该待在房间里”的小姐，正悄无声息地盯着林茵茵的住处。

　　过了约莫一刻钟，林夫人伏在林茵茵的床榻边，低声哭了许久，一边哭一边轻轻抚摸着林茵茵的脸颊，哽咽着承诺：“茵茵，我的好孩子，你放心，娘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当年你为了给娘寻来治脸的神药，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深山里，如今你病重，娘说什么也不会放弃你……”

　　又是这些翻来覆去的温情废话。

　　乐华听得有些厌烦，直到林夫人带着一众下人，一步三回头地依依不舍离开，她才抬手推开虚掩的窗户，轻巧地翻了进去。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淡淡的熏香。

　　乐华走到林茵茵的床榻前，伸手撩开垂落在床前的薄纱帘帐。

　　林茵茵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确实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乐华在房间里翻找片刻，并未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既没有找到与魔眼之花相关的记录，也没有瞧见能证明林茵茵病情蹊跷的证据。

　　但至少可以确定，林茵茵此刻的病重并非伪装，林瑾年没有对乐华撒谎。

　　乐华缓缓俯下身，指尖轻轻抚上林茵茵冰凉的脸颊，那细腻的触感让乐华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任务——灭林府满门。

　　这任务的背后，藏着更复杂的纠葛，一切都与那株名为“魔眼之花”的植物有关。

　　这花本是由林府秘密培育，再转手卖给魔域的奇花。

　　它的花瓣粉中带紫，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异香，食之能让人意识坠入幻境，体验到极致的飘飘欲仙之感，且极易上瘾，一旦沾染便难以戒除。

　　魔尊便借此向魔域臣民推广用此花酿造的“幻灵露”，看似是为了满足臣民的享乐，实则另有图谋。

　　只因食用魔眼之花进入幻境的人，体内会无意识地释放出浓郁的魔气，而魔尊，正是靠着这些源源不断的魔气，秘密制造着只听他号令的魔兵，为日后与仙域的大战做着准备。
　　这些事情也是乐华近些日子才都查出来的。

　　不久前，林府突然单方面提高了魔眼之花的售价，魔尊自然不肯应允，双方就此闹掰。
　　更重要的是，魔尊近些年已暗中研究出了培育魔眼之花的方法，早已逐渐摆脱了对林府的依赖。
　　可他深知，林府即便不与自己合作，也定会为了利益，转头与魔域的其他领主勾结。
　　魔尊的权力虽大，却也架不住底下人因觊觎这花的暴利而蠢蠢欲动。他绝不肯将这块能带来巨大利润与战力的肥肉，拱手让给他人。

　　于是，灭掉林府，彻底毁掉他们手中培育魔眼之花的秘方与植株，便成了最干脆的选择。
　　既除了后患，又能将这门生意彻底攥在自己手中。
　　这，才是乐华此次任务的真正目的，至于所谓的“复仇”，其实并不重要。

　　再过几个时辰，待族人们齐聚，乐华就要动手了。

　　她望着床榻上气息奄奄的林茵茵，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林府里，真的有无辜之人吗？

　　魔眼之花于魔域底层民众而言，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这种花瓣泛着诡异紫纹的植物，其汁液经简单熬制便成了“幻灵露”，初尝时能暂时抚平饥饿与伤痛，甚至让人在幻境中窥见片刻“暖阳”，恰如给永居暗巷的人递去火柴，瞬间便勾走了心神 。

　　可成瘾的深渊一旦踏入便再难挣脱。

　　普通民众为换一口“露”，不惜典当家产、卖儿卖女，昔日勤恳的矿工放下了镐头，本分的商贩关掉了铺子，无数地下城随处可见蜷缩着的瘾者。
　　他们面色青灰如枯木，眼窝深陷，唯有在吸食时才会闪过一丝病态的光亮，随即又被更深的麻木吞噬。
　　那些被幻境放大的痛苦，最终将他们的神智啃噬得支离破碎。

　　更要命的是魔眼之花对肉身的摧残。魔眼之花的毒素会顺着血脉蔓延，先是手脚颤抖无法持物，再是肺腑如同被钝刀切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疼痛，许多人未及中年便咳血不止，最终在破草棚里无声死去，尸体很快被野鼠啃食干净，连痕迹都留不下 。
　　而那些试图戒断的人，会经历撕心裂肺的痛苦：浑身冷汗如注，骨头缝里像是爬满了毒虫，不少人熬不过去，最终撞墙自尽，

　　魔眼之花对普通民众已是致命砒霜，对修士而言，更是能吞噬灵脉、瓦解道心的绝命毒蛊，其成瘾性与摧毁力，远比底层民众所受的折磨更甚。
　　只能庆幸，还好没有多少对魔眼之花上瘾的修士，不然麻烦就大了。

　　总而言之，凡是与培育魔眼之花的人双手都是沾满罪恶的，都应该被处以极刑。

　　此花源自林家，又经他们手来到魔域，他们全族都罪大恶极，他们怎么死都不无辜。

　　那林茵茵，你无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