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黎都》语赋

63、第 63 章

　　夜色如墨，将庭院里的寂静压得沉甸甸的。宁绪坐在江墨床边的木椅上，烛火映着他风尘仆仆的脸，眼底的红血丝尚未褪去，眉宇间满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焦灼。江墨早已昏沉睡去，眉头却依旧紧紧蹙着，显然又坠入了那场纠缠不休的噩梦。

　　宁绪望着床上气息微弱的挚友，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指节泛白。江墨的痛，他感同身受，可那份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绝望，却比江墨的伤痛更甚几分，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刀，日夜凌迟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想起许逸，那个总是笑得眉眼弯弯、温温柔柔唤他“阿绪”的少年。他们曾在桃花灼灼的庭院里定下婚约，许逸说要亲手为他绣一方鸳鸯锦帕，说要陪他看遍山河万里，说要相守一生，永不分离。

　　可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将所有的美好都碾得粉碎。

　　也是这样一个寒夜，他在乱葬岗的血泊中找到了许逸。少年身上那件他亲手缝制的青衫早已被血染透，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紧紧闭着，嘴角还凝着一丝未散的痛苦。那把他送予许逸防身的短剑，深深插在少年的胸口，剑柄上还挂着他亲手系的红绳。

　　“许逸……许逸！”宁绪猛地回过神，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起身，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桌角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桌上的药碗被震倒，褐色的药汁洒了一地，散发出苦涩的气味。这声响并未惊醒江墨，却彻底击垮了宁绪强撑的防线。他捂住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压抑多日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他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泪水混杂着不甘与绝望，浸湿了衣襟，“许逸，我好想你……我真的撑不住了……”

　　他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独自守在空荡荡的庭院里，看着满院凋零的桃花，看着那件未完成的鸳鸯锦帕，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以为可以撑起一切，可以陪着江墨走出阴霾，可每当夜深人静，许逸的身影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笑着、闹着，最后化作血泊中的模样，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

　　江墨是失去了挚友，而他，是失去了此生唯一的光。

　　窗外的月光愈发清冷，透过窗缝洒进来，照亮了宁绪蜷缩在地的身影，也照亮了他脸上纵横的泪痕。屋内，两道压抑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一道来自沉睡中的噩梦，一道来自清醒时的崩溃。

　　他们都是被命运碾碎的人，在这寒夜里，各自舔舐着深入骨髓的伤口，却连放声痛哭都怕惊扰了对方，只能将这份极致的痛苦，死死锁在心底，任由它蔓延、腐烂。

　　宁绪哭了许久，直到嗓子沙哑，再也发不出声音，才缓缓抬起头。他望着床上江墨苍白的脸，眼中满是绝望与茫然。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和江墨，又该如何在这满是疮痍的世界里，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