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黎都》语赋

64、第 64 章

　　江墨从江南回到了黎都，宫墙深锁，秋霜染白了阶前的梧桐叶，昔日繁华的紫宸殿如今只剩一派萧索。江墨身着素白丧服，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龙椅旁，指尖摩挲着椅扶上雕刻的盘龙纹饰，那是黎渊曾无数次覆过的地方，如今只剩一片刺骨的冰凉。

　　自黎渊崩逝，入殓下葬已有三月。这位曾惊才绝艳、权倾朝野的男皇后，日渐变得沉默而诡异。他不再打理朝政，也不再见任何朝臣，终日守在黎渊生前居住的宫殿里，仿佛魂魄早已随那人而去，只留下一具空壳。

　　宫人送来温热的汤药，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皇后陛下，该服药了。”

　　江墨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胶着在龙椅上，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以前，最喜欢在这上面看奏折，看到深夜就会喊冷……”

　　宫人不敢多言，默默退了出去。殿内又恢复了死寂，只有江墨低低的呢喃声断断续续响起，时而唤着“阿渊”，时而对着空气轻笑，仿佛黎渊还在他身边。

　　他开始频繁地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是黎渊下葬那日的场景。漫天纸钱飞舞，哀乐声震耳欲聋，他穿着沉重的丧服，一步步跟在灵柩后，看着那口楠木棺材被缓缓送入地宫，永远隔绝在他视线之外。每次从梦中惊醒，他都会疯了似的冲向地宫方向，被侍卫拦下后，便会坐在宫门前，不吃不喝，枯坐到天明，眼底是旁人看不懂的癫狂与绝望。

　　这日，宁绪提着补药入宫探望，刚走进紫宸殿，就看到江墨正抱着一件绣着龙纹的锦袍，贴在脸颊上，嘴角挂着痴傻的笑意：“阿渊，你看，这是我为你绣的，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锦袍早已被摩挲得发亮，那是黎渊生前最爱的一件。宁绪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猛地一抽，眼眶瞬间红了。他走上前，轻声唤道：“江墨……”

　　江墨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而涣散，看了宁绪许久，才迟钝地认出他来，语气陡然变得尖锐：“是你？你别过来！是不是你把阿渊藏起来了？快把他还给我！”

　　他猛地起身，动作太急牵扯到未愈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死死抓着锦袍，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辈子的……一定是你们骗我，他一定还在！”

　　宁绪看着他语无伦次、状若疯癫的样子，想起自己日夜思念的许逸，心中的悲痛再也抑制不住。他走上前，一把将江墨抱住，声音哽咽：“江墨，我懂……我都懂……我们都一样……”

　　江墨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最终无力地瘫软下来，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泪水浸湿了宁绪的衣襟：“宁绪，我好痛……我找不到他了……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殿外的秋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像是在为这对同样失去挚爱的人哀鸣。两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都成了被悲伤吞噬的疯子，在这座冰冷的皇宫里，相互依偎着，舔舐着彼此血肉模糊的伤口，却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