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黎都》语赋

62、第 62 章

　　夜色渐深，庭院里的虫鸣早已沉寂，唯有残烛在窗台上摇曳，将屋内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江墨躺在床上，伤口的痛感虽已减轻，却依旧如细密的针，时时刺着他的神经，让他难以安睡。

　　昏沉间刚要合眼，意识便骤然坠入一片猩红。

　　还是那片漫天飞雪的山谷，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黎渊就站在不远处，玄色的衣袍被风雪撕扯得猎猎作响，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淌着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触目惊心。

　　“阿墨……”黎渊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力的笑意，声音轻得像要被风雪吹散，“快走……别回头……”

　　江墨想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拼命想往前跑，双脚却像灌了铅，寸步难移。只能眼睁睁看着黎渊身后的追兵步步紧逼，冰冷的刀锋划破空气，再次刺入那早已伤痕累累的身躯。

　　“不要——！”

　　江墨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窗外月光依旧清冷，屋内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方才那触目惊心的画面，却还在脑海中反复闪现，挥之不去。

　　守在一旁软榻上的青禾被他惊醒，连忙起身点灯，快步走到床边，担忧地问道：“先生，您又做噩梦了？”

　　灯光下，江墨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满是惊魂未定的惶恐，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躺下，闭上眼睛，却再也无法入睡。

　　接下来的每一个夜晚，那噩梦都如影随形。有时是黎渊倒下时那双不甘的眼睛，有时是染血的白雪，有时是追兵冰冷的刀锋。每一次惊醒，他都浑身冷汗，心悸不已，直至天快亮时，才会在极度疲惫中浅浅睡去。

　　青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每日熬制安神的汤药，夜里悄悄守在床边，待他惊醒时，便默默递上一杯温水。邻里们也察觉到了江墨的异样，时常过来陪他说说话，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可他总是沉默着，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抽走了大半。

　　这日午后，江墨靠在床头，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眼神茫然。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可心里的窟窿，却越来越大。黎渊的身影，如同刻在骨子里的烙印，越是想忘记，越是清晰。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邻里的招呼声。江墨微微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一道熟悉又略显急促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江墨在哪？他怎么样了？”

　　是宁绪。

　　青禾连忙起身去开门，只见宁绪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山林的气息，脸上满是焦急。他一进门，目光便落在了床上的江墨身上，看到他满身的绷带，瞳孔骤然收缩，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心疼：“你就这么作践自己？黎渊若是泉下有知，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吗？”

　　江墨抬起头，看着宁绪布满血丝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积压多日的情绪在此刻瞬间崩塌，眼眶猛地红了。

　　宁绪看着他这副模样，到了嘴边的斥责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我在山林中听闻消息，连夜赶回来的。大夫说你全靠意志撑着，你要是真不想活了，谁也救不了你。”

　　夜深了，宁绪在房间角落的软榻上歇下，屋内再次陷入寂静。江墨闭上眼睛，刚要沉入梦乡，那片猩红的山谷又一次浮现眼前。这一次，黎渊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走向深渊，任凭江墨如何呼喊，都没有回应。

　　“黎渊……别走……”江墨喃喃自语，泪水无声滑落。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满脸的泪痕。寒夜漫漫，噩梦纠缠，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从这片绝望的泥沼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