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尘》桃溪月

86、三灾五病

　　不知为何，谢令璋睡得不很安稳，做了许多纷乱复杂的梦，到最后甚至直接从梦里醒了过来。

　　天仍旧是黑透的，一点微弱的烛光在暗夜摇晃。谢令璋借着这烛光望向身侧仍旧安然睡着的先生。

　　他痴痴地望着先生发呆，手却不自觉地抱住了先生的腰。

　　谢韫文在梦里好像也知道抚慰自己心爱的宝贝，伸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

　　谢令璋弯起嘴角，将头枕在先生的胸口，静静地听他的心跳声，渐渐又睡着了。

　　这一次，他睡得格外安稳，直到天明。

　　次日是个难得的晴天，朝阳高悬，虽然寒意依旧刺骨，但明媚的阳光总归让人心生欢喜。

　　谢令璋醒来时，发现谢韫文早已醒了，却并未起身，只是静静地侧卧在一旁注视着他。

　　这样专注的目光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轻声问道：“先生醒了多久？昨夜饮了那么多酒，头可还疼？”

　　谢韫文酒意已散，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自持：“有一会儿了。我昨晚并未喝醉，头不疼。”

　　谢令璋从善如流地应道：“我知道的，先生一向海量。”

　　谢韫文沉默片刻，状似随意地问道：“我昨晚……没说什么吧？”

　　知道先生一向是要面子的，于是谢令璋只是道：“先生既然没有喝醉，又能说什么呢？”

　　谢韫文闻言好像松了一口气道“嗯，天色不早了。昨天见你心情不好，估计饭也没吃多少吧。饿不饿？”

　　谢令璋坦白道“先生，你别生气。其实我昨天突然心情不好，是因为功课只做了一点点。”

　　先生揉了揉眉心“我就知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还有半月，来的及的。”

　　谢令璋心里没底，他那样懒怠，功课又那样多，没有人帮他肯定来不及。

　　先生看出他的心思宽慰道“好了，别这样闷闷不乐，横竖有你的阿檀哥哥帮你。”

　　谢令璋闻言又高兴起来了，抱着先生的胳膊撒娇“先生，那我们快起来吧，我的肚子都饿扁了。”

　　谢韫文带着点笑意道：“是该动身了，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他不明白怎么又来不及了。

　　先生幽幽道“再不起床，就到吃午膳的时候了。”

　　谢令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他鲜少听到先生这般带着玩笑意味的言语。

　　"先生今日心情很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起身更衣。那身红衣经过一夜睡眠略显褶皱，却依然鲜艳夺目。

　　谢韫文不置可否，只是从容起身，任由候在外间的侍女进来伺候梳洗。

　　待整理妥当，他转头看向正在系腰带的谢令璋，忽然道："今日换身衣裳吧。"

　　谢令璋系腰带的手一顿，不解地抬头："先生不是说我穿这身好看？"

　　"是好看。"谢韫文语气平淡，"但连着穿两日，旁人该以为你就这一身漂亮衣裳了。"

　　这话说得在理，却让谢令璋忍不住抿嘴偷笑。先生总是这样，关心人都要拐着弯说。

　　早膳摆在容安居的小厅里，几样清淡小菜并一锅热腾腾的米粥，正是宿醉后最适宜的吃食。

　　谢令璋确实饿了，连用了两碗粥，又吃了两个水晶包子，这才满足地放下筷子。

　　"慢些吃。"谢韫文虽已辟谷，却仍坐在他对面，时不时替他夹些小菜，"又没人同你抢。"

　　谢令璋咽下最后一口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先生："今日先生可有什么安排？"

　　"今日..."谢韫文沉吟片刻，"你既提起功课，不如现在就去书房，我看看你做到何处了。"

　　这话如同当头一盆冷水，让谢令璋顿时蔫了几分。

　　他磨磨蹭蹭地跟着先生往书房走，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交代。

　　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谢令璋不情不愿地取出功课，果然只完成了薄薄几页。他垂着头站在书案前，等着先生训斥。

　　谁知谢韫文只是粗略翻了翻，便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少。"

　　谢令璋羞愧得耳根发烫，小声道："我明日就开始认真补..."

　　"何必等明日。"谢韫文打断他，从笔山上取下一支狼毫，"现在就开始。我在这儿陪着你。"

　　这话让谢令璋惊讶地抬起头。先生向来严厉，却从未亲自监督过他做功课时至今日这般。

　　谢韫文已自顾自地在窗边的榻上坐下，取了一卷书翻阅起来。阳光透过窗纸洒在他青色的衣袍上，衬得他侧颜愈发清俊。

　　谢令璋不敢再多言，连忙在书案前坐定，铺纸研墨。起初他还因先生在旁而有些紧张，但很快便沉浸其中。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闻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与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谢令璋揉着发酸的手腕抬头，发现先生不知何时已放下书卷，正静静望着他。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含着极淡的温柔。

　　"累了便歇会儿吧，何必急于一时呢。"先生说着起身走到他身边，竟是亲自帮他揉着酸软的手腕。那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缓解了书写带来的疲惫。

　　谢令璋早就累了，听先生这样说自然欢天喜地，索性整个人放松下来，任由先生伺候。

　　谢韫文一边替他揉着手腕，一边状似随意地道："今天下午也不必写了。你望湘的姨祖母，就是杜衡的母亲，不是来了吗？她医术高明，我已经请她帮你看看了。"

　　谢令璋一下子就愣住了，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天啊，要是让医术高明的姨祖母诊脉，看出他实则身体康健，以后他还怎么靠装病来赖在家里不去流云上早课？！

　　他偷偷抬眼观察先生的神色，却见谢韫文依旧从容，接着道："我家阿辰总是这样三病五灾的，早该请人好好看看了。"这话说得关切，可谢令璋总觉得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令璋顿时泄了气，整个人瘫在椅子里，小声嘟囔："先生是不是故意的......"

　　谢韫文挑眉："故意什么？"语气平静无波，可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却让谢令璋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完了完了，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谢令璋在心里哀叹，看来往后装病这招是行不通了。

　　他偷偷瞥了眼先生，却见那人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全然不知自己刚刚断送了自己宝贝最得意的"保命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