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尘》桃溪月

76、相回杜氏

　　暮色渐沉，院落里积雪未消，廊下的灯笼已经次第点亮，在青石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谢令璋站在阶前，望着飘落的细雪，忽然想起再过几日便是除夕，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欢喜。

　　他转身走向正在梅树下赏雪的江云瑶，雪花落在她月白的斗篷上，宛如画中仙。

　　“不知姐姐除夕夜可有空闲？”谢令璋眉眼弯弯，“城里的灯会可热闹了，我们一起去逛逛可好？”

　　江云瑶闻言，轻轻拂去袖口的落雪，唇角含着一抹浅笑：“都有哪些人同去呢？”

　　“都是些相熟的亲戚朋友。”谢令璋掰着手指数道，“除了我和阿檀哥哥，就只有知意、雨声他们了……”

　　他顿了顿，想到姐姐是女孩子，不好与他们一同出去的，便体贴地补充道：“姐姐若是觉得不妥，也可以和知遇表姑她们一道。除夕夜的街市上，定是热闹非凡的。”

　　这时，一直含笑旁听的谢徽温声接话：“云瑶，到时候卿颜也会来的。你们年纪相仿，定能说到一处去。”

　　“卿颜姐姐也要来？”谢令璋惊喜地睁大眼睛，“太好了，我还没见过她呢！徽叔上次说要带我去见她，却也始终没有机会。”

　　他凑近谢檀，压低声音却仍掩不住雀跃：“哥哥还不知道吧？卿颜姐姐就是徽叔的未婚妻，两人是青梅竹马呢！”

　　这个认知让谢令璋愈发欢喜，他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到时候，云瑶姐姐可以和琼雪姑姑、卿颜姐姐她们一道，定能玩得尽兴。我们男孩子就和知意、雨声他们出去逛灯会。”

　　说着，他朝谢徽眨眨眼：“徽叔若是想陪卿颜姐姐，尽管去便是，不必顾及我们。”

　　他又转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江望棠：“望棠哥哥要一同去吗？”

　　江望棠轻轻摇头，唇角泛起温和的弧度：“我和念之表哥早有约定，就不与你们同去了。”

　　暮色渐浓，廊下的灯笼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谢檀始终安静地站在他的身侧，见他这般兴高采烈，眼中也不由染上笑意。

　　江云瑶沉吟片刻，柔声道：“既然卿颜妹妹也来，那便与你们同去罢。只是还要禀过母亲和表哥才是。”

　　“这是自然。放心吧，姐姐，先生他们肯定会同意的。”谢令璋欢喜地应道，眼睛弯成了月牙，“到时候我让阿檀备好些新巧的灯笼，咱们可以提着逛灯会。”

　　雪不知何时又悄悄飘落，细碎的雪花在灯笼的光晕中翩翩起舞。

　　夜色渐深，容安居内烛影摇曳。

　　谢令璋洗漱完毕，穿着柔软的寝衣钻进被褥，轻车熟路地挨着先生躺下。容安居内帐弥漫着清冷的梅香，那是先生身上的味道。

　　“先生，”他侧过身，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帐幔的流苏，“除夕那晚，您能陪我一起去城里看灯会吗？”

　　谢韫文合上手中的书卷，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要去便去，何必来问我。”

　　谢令璋往先生身边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先生真的不想去吗？一个人待在府里多无聊啊。”

　　“我有端甫陪着，不觉得无聊。”谢韫文语气平静，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书卷。

　　谢令璋狡黠一笑，伸手轻轻玩弄着先生披散在枕上的墨发：“真的吗？可我听说，到时候周伯伯定会和仙师同游。先生若是独自留在府中，岂不冷清？”

　　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将先生的发丝编成一个小小的辫子。

　　谢韫文任由他摆弄自己的头发，半晌才道：“你自有穆羽和知意他们相伴，何须我来作陪。”

　　“先生此言差矣，”谢令璋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他，“我早就想好要同先生一起赏灯的。我都知道的，先生其实也想让我陪您，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对不对？”

　　烛火噼啪作响，在谢韫文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他紧抿着唇，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那便同去。只是……你不许只顾着与穆羽他们玩耍，将我晾在一边。”

　　谢令璋顿时笑逐颜开，松开手中编到一半的发辫：“那是自然！我最喜欢先生了。”

　　夜深了，灯火阑珊。窗外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洒在青石地上。

　　他就知道先生小时候是那样活泼的性子，即使现在长大了，也没有道理会不喜欢热闹的。

　　翌日清晨，谢令璋醒来时发现身侧早已空无一人。先生总是起的那样早，就不能多陪陪他吗？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春华端着温水走进来，见他坐在床上出神，便笑道：“公子醒了？”

　　谢令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春华姐姐，先生什么时候走的？”

　　春华将温水放在架子上，转身替他整理床铺：“走了有一会儿了，二爷说今晚小公子可以不必来容安居陪他。”

　　用过早膳，他便迫不及待地去找谢檀，想要分享这个好消息。谁知刚走出院门，就遇见江云瑶带着侍女在园中赏梅。

　　“令璋弟弟。”江云瑶今日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袄裙，外罩月白斗篷，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他快步走上去：“姐姐用过早饭了吗？若是无事，不如一起去寻哥哥？他那里定有新做的点心。”

　　江云瑶笑道：“用过了的，走吧，我刚过来时看到嵘表哥好像也在那儿。”

　　两人并肩走在覆雪的小径上，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远远地，就看见谢檀站在梅树下，正与谢徽说着什么。见他们来了，谢檀立即迎上前，很自然地替谢令璋拂去发间的落雪。

　　“哥哥，徽叔。”谢令璋欢快地打招呼，“我们在说除夕赏灯的事呢。”

　　谢徽笑道：“正说起这个。方才收到卿颜的信，说她特意准备了些有趣的灯谜，要与你们切磋呢。”

　　“真的？”谢令璋眼睛一亮，“那我们要好好准备才是，可不能输给卿颜姐姐。”

　　说笑间，忽见一个小厮匆匆跑来，对着谢徽行礼：“四爷，相回杜公子来求见。”

　　谢徽闻言，神色微动：“快请到前厅奉茶。”他转向几个年轻人，“你们先玩着，我去去就来。”

　　望着谢徽匆匆离去的背影，谢令璋好奇地问：“相回杜氏？莫不是杜衡师兄？”

　　谢檀点头：“想来是他。”

　　三人便一同往谢檀的院子走去。院中的红梅开得正盛，积雪压枝，更衬得那红色娇艳欲滴。

　　石桌上早已摆好了茶点，谢檀细心地将暖炉挪到谢令璋身边。

　　“穆羽真是体贴。”江云瑶拈起一块杏仁酥，笑眯眯地说。

　　谢令璋抿了口茶道“我哥哥一向是体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