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尘》桃溪月

74、试探

　　周正词望着眼前这对亲密无间的少年，眼中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侧身对周儒意低语，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儒意，你看他俩这般情状，倒让我想起一桩心事。"

　　周儒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谢令璋正倚在谢檀身旁，两人低头细语，姿态亲昵无间。

　　她微微一笑，语气平淡如水："他俩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比旁人亲近些。"

　　周正词又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既然如此，何不试着撮合一二？若是能成，岂不是一桩美事？"

　　周儒意轻轻摇头，眉宇间泛起一丝忧虑："这怎么能够？韫文断不会同意的。"

　　"这种事谁说得准？"周正词不以为然，"若两个孩子自己有意，便是韫文又能如何？"

　　说话间，他朝谢令璋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来。待少年乖巧地走到跟前，周正词和颜悦色地问道："阿辰，伯伯问你，你可喜欢你这个哥哥？"

　　谢令璋闻言，不假思索地答道："哥哥是我的哥哥，我自然喜欢他。"他的语气天真坦率，眼神清澈见底，显然并未领会周正词话中的深意。

　　周儒意静静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谢令璋的反应。她虽未开口，眼中却带着几分探究。

　　周正词又循循善诱："我知道你和穆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令璋，你可愿意和穆羽永远在一起？"

　　谢令璋困惑地眨了眨眼，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解："伯伯讲话真奇怪，阿檀是我的哥哥，怎么能用青梅竹马这样的词来形容？我们是兄弟，自然要永远在一起的。"

　　他话语中的纯真让周儒意不禁莞尔。她轻轻拍了拍兄长的衣袖，笑道："哥哥就别逗阿辰了，他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这些。"

　　谢檀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到这里，眸光微微闪动。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谢令璋护在身后，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维护："正词伯伯说笑了，阿辰还小，这些事为时尚早。"

　　周正词见状，也不便再多言，只得讪讪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香氤氲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儒意一眼，似乎在说：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谢令璋浑然不觉方才那番对话中的深意，反而仰头对谢檀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哥哥，今日太阳大，风也好。我们待会儿去园子里放纸鸢可好？昨日我见工匠新做了几只，样式可好看了。"

　　"好。"谢檀垂眸看他，眼神温柔，"都依你。"

　　窗外，几只翠鸟掠过梅枝，惊落几片花瓣。微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钟声。

　　在这静谧的午后，有些情愫在悄然萌芽，有些心事在无声流转。

　　周儒意望着两个少年相偕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想起方才谢令璋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那毫不设防的纯真，让她既觉怜爱，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这孩子..."她低声自语，"但愿他能永远这般无忧无虑。"

　　周正词在一旁悠悠接话："无忧无虑固然是好，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他的话语飘散在梅香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惆怅。

　　过了一会儿，周正词忽然拍了拍大腿，压低声音对周儒意道："我们方才那番话，该不会传到韫文耳朵里去吧？"

　　周儒意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唇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但愿没有。若是让韫文知道你这般试探阿辰，怕是饶不了你的，哥哥。"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让周正词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谢韫文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想起他小时候的霸王脾气，想起他长大后虽然沉默寡言，可一旦动怒时的雷霆手段。

　　"我这不是...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么。"周正词讪讪辩解，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周儒意轻轻摇头，目光追随着窗外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韫文的心思，你我都明白。阿辰对他而言，终究是特别的。"

　　特别到连送去稷薿都舍不得，非要亲自带去白蔼山教养；特别到明明可以给他安排更好的前程，却执意将他留在身边。

　　这些年来，谢韫文对谢令璋的种种安排，看似严苛，实则处处透着不同寻常的用心。

　　周正词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我何尝不知？只是看着两个孩子这般亲近，难免会多想..."

　　"多想无益。"周儒意打断他的话，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哥哥，这件事到此为止。若是让韫文知道你在背后这般试探，莫说是你，便是阿辰和穆羽之间，恐怕也要生出嫌隙。"

　　这话点醒了周正词。他想起谢韫文素来最厌恶旁人插手他的家事，更不用说这般敏感的试探。

　　若是让他知道了，恐怕不仅自己要遭殃，就连两个孩子之间的情谊也要受到影响。

　　"你说得对。"周正词正色道，"今日的话，就让它烂在你我肚子里。"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是谢令璋在园中放纸鸢时发出的。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春风拂过银铃，听得人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明朗起来。

　　周儒意望向窗外，目光柔和："你听，阿辰笑得多开心。"

　　周正词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谢令璋正拉着纸鸢在园中奔跑，月白的衣袂在风中翻飞，宛如一只振翅的蝶。

　　谢檀跟在他身后，手中握着线轴，目光始终追随着弟弟的身影，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罢了罢了，"周正词摆了摆手，像是要挥去心头那点不该有的念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少操些心吧。"

　　周儒意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唇齿间蔓延，带着淡淡的苦涩，却又回甘无穷。

　　园中的笑声渐渐远去，梅香院里重归宁静。只有那若有若无的梅香，还在空气中静静流淌，仿佛在诉说着那些未竟的心事，那些不能言说的情愫。

　　周正词望着窗外摇曳的梅枝，忽然觉得，有些缘分，或许早就注定。而他们这些旁观者，能做的，不过是静观其变罢了。

　　"儒意，"他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今日的棋局，我们还继续吗？"

　　周儒意挑眉看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哥哥不是已经偷偷把棋子打乱了吗？"

　　周正词被她戳穿，也不尴尬，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那就重新开局，这次我保证不耍赖！"

　　笑声在梅香院里回荡，惊起了枝头的几只雀鸟。而那些隐秘的心事，也随着这笑声，暂时被埋藏在了心底。

　　只是不知，远在容安居的谢韫文，此刻是否也正望着同一片天空，想着同样的人。窗外的梅枝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