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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云卷云舒日日,花开花落年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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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宿雪居内烛影摇曳。
窗外,残雪未融,月光洒在雪地上,映出清冷的光。
谢令璋沐浴后披着柔软的月白色寝衣,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几缕乌黑的发丝贴在脸颊旁。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正在临帖的谢檀身后如往常一样将脸颊贴在他清瘦的脊背上。
“哥哥,”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沐浴后的慵懒和水汽氤氲过的沙哑,“我不喜欢一个人。”
谢檀笔下微微一顿,那本该圆润饱满的笔画因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偏离了轨迹,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像冬日里不经意滴落的泪珠。
他轻轻放下毛笔,笔架与砚台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阿辰,你不是一个人。”谢檀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他拍了拍环在腰际的手,感觉到那双手的冰凉,“你有我,有父亲啊。”
谢令璋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怅惘,像是被风吹动的残雪,簌簌落下却又无处安放。
“哥哥,我什么都没有,早就是一个人了。”他将手臂收得更紧些,指尖不自觉地攥住哥哥的寝衣:“你不要离开我,我害怕一个人。”
谢檀虽不解他话中深意,却能感受到那话语中几乎要溢出的孤独与无助。
阿辰总是这样的,患得患失,不过没关系,他会永远陪在阿辰身边的。
于是他温柔地转过身来,将谢令璋揽入怀中。
烛光下,谢令璋的眼睫低垂,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随着烛火的跳动而微微颤动,像是疲惫的蝶翼。
“不开心吗?我会陪着你的。”谢檀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同冬日里第一片雪花落在地面,虽轻却留下痕迹。
“哥哥好像先生啊,”谢令璋将脸埋在他衣襟间,嗅着那清冽的梅香,这香气总能让他感到心安,“性子也像。不过先生没有这般温和,待我也没这般好。”
谢檀眸光微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肩上一点极小的红色小痣:“父亲待你不好?”
“怎么会呢?他是我的先生啊。”谢令璋轻声道,语气里却藏着欲言又止的微妙,像是平静湖面下暗藏的漩涡。
谢檀不再追问,只是抿了抿唇,默默在心中记了深深一笔。
烛火噼啪作响,在墙上投下相依的身影,仿佛一幅动人的水墨画,两人的轮廓在光影中交融,难分彼此。
“哥哥长大后会是何等模样?”谢令璋忽然仰起脸,眼中显出好奇的神色,“真想快些见到。会像先生吗?或是像仙师?都说外甥似舅,或许会像正词伯伯?”
谢檀道“有人说我像阿娘,有人说我像舅舅,但只有你说我像父亲。”
其实谢檀只是眉眼间有些许像先生罢了。
谢令璋笑了“是吗?我喜欢先生,也喜欢你,当然会觉得你生的像先生了。不过等你长大了兴许就又是别的样子了。
“阿辰,你希望我像谁?”谢檀低头看他,烛光在他眼中流转,像是星河落入了一池春水。
谢令璋认真思索片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哥哥不要再像先生才好。”
“为何?”谢檀微讶,稍稍拉开了些距离,以便更好地看清他的表情,“你不是很喜欢父亲吗?我像他,不好么?”
“有一个先生就够了,”谢令璋将脸重新埋进兄长怀中,声音闷闷的,带着孩子气的执拗,“若哥哥也变得像先生,我岂不是要有两个先生了?我不要这样。”
他孩子气的话语里藏着难以言说的心事,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又像是在守护着眼前这份独一无二的温情。
窗外忽然掠过一阵风,吹得窗纸轻轻作响,烛火也跟着摇曳了一瞬,墙上的影子随之晃动,仿佛活了过来。
谢檀轻轻抚过弟弟柔软的发丝,那发丝已经干了大半,触感如丝绸般顺滑。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白蔼山的那个雪夜。那时谢令璋才两岁多点,谢檀也才满四岁。
“阿辰,”谢檀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温柔,如同远处飘来的梅香,若有若无却沁人心脾,“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谢令璋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在回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谢檀的一缕头发:“只记得一点点。那天下着雪,哥哥来山里找我,问我一个人冷不冷,明明自己耳朵都冻红了。”
他的声音渐渐染上回忆,“那时我觉得,哥哥是个顶好的人,我喜欢哥哥。但更多的就记不得了,我那时候太小了。”
“你以前总是躲着我,”谢檀轻笑,胸膛微微震动,“我给你的糖糕,你都要偷偷藏起来,舍不得吃。”
“因为那是哥哥给的啊。”谢令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睡意,像是即将沉入甜美的梦乡,“只要是哥哥给的,我都舍不得……”
他的话语渐渐模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是这样枕在兄长怀里睡着了。
谢檀小心地调整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的听不见在说什么。指尖轻轻拂过谢令璋额前的碎发,那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最脆弱的蝴蝶。
夜深了,烛火渐渐暗淡,最后一丝火苗在挣扎了片刻后,终于悄然熄灭。月光如水,从窗棂间流淌进来,为房间内的器物镀上一层银辉。
谢檀小心地将谢令璋安置在床榻内侧,为他掖好被角,确保他不会受凉。自己则在外侧躺下,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久久不能入睡。
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上洒下一地清辉。院中的梅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暗香浮动,那香气透过窗缝潜入室内,与夜色融为一体。
谢檀侧过身,借着月光端详弟弟的睡颜。
他想起从前还在方定由父亲授课时,谢令璋总是坐得笔直,神情专注,但偶尔会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郁。
想起练字时,谢令璋会偷偷模仿他的笔迹,被发现了就红着脸低下头
想起许多在白蔼山的事,那时候花落花开,云卷云舒,如今看来都像是梦一样了。
这些记忆如同散落的珍珠,被时光的丝线串联起来,在他心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他忽然意识到,谢令璋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哥哥……”睡梦中的谢令璋忽然喃喃低语,无意识地向他靠近,手臂搭在他的腰间,像是寻找温暖的小兽。
谢檀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着那指尖传来的温度。不要害怕,他永远都在。
夜渐深,月光慢慢移动,最后照在谢令璋的脸上。
谢檀终于也闭上了眼睛,在梅香的陪伴下沉入睡眠。
次日清晨,谢令璋醒来时,发现兄长早已起身。
枕边放着一枝新折的白梅,花瓣上还带着晨露的痕迹,在初升的阳光照射下,如同晶莹的珍珠。
他拿起那枝梅,轻轻嗅了嗅,那清冽的香气让他顿时清醒了许多,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发现梅枝上还系着一张小笺,上面是谢檀熟悉的笔迹:“不要害怕,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谢令璋将梅枝和小笺小心翼翼地收好。
对不起,哥哥,他从来就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只能尽力抓住一切爱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