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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口是心非 ...

  •   谢令璋原打算陪着阿檀哥哥用过晚膳再往容安居去,不料刚过酉时,先生身边的小厮便已寻来,恭恭敬敬地传话,请小公子此刻便过去。

      谢令璋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谢檀。

      烛光下,哥哥的面容平静温和,似乎对这个提早的召唤并不意外,只轻声道:"父亲既唤你,便早些过去吧。"

      他只得起身,辞别谢檀,随着来人踏着初临的夜色,一路往容安居行去。

      穿过熟悉的月洞门,容安居廊下的灯火将庭院里的花木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他步入室内,见先生谢韫文正临窗而坐,手中虽执书卷,目光却飘向窗外渐浓的夜色,直到听见脚步声,才缓缓转回视线。

      "先生,"谢令璋走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又有些许被提前唤来的小小委屈,"这才什么时辰,怎么还不到晚上就让人来叫我?"

      谢韫文放下书卷,灯影下的面容较平日柔和许多。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淡淡道:"我怕你想我。"

      是先生自己想他了吧?谢令璋心下了然,却也不点破,只顺着话头问道:"那先生用过晚膳了么?"

      "没有,"谢韫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在等你一起用膳。"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人做了你爱吃的故梦羹,还有桂花糯糖糕。"

      谢令璋闻言,不由想起昨日先生还略带嘲讽地点评过他嗜甜的习性,说什么他以后能成为品糖大家。

      今日却特意吩咐厨房做了这香甜软糯的糖糕。

      他心下微软,又觉有些好笑,先生总是这般口是心非,面上却不显露,只故作寻常地又问:"那厨房有没有做八宝鸭呢?"他记得清楚,先生是偏好那道菜的。

      "当然。"谢韫文应道,语气里似乎透着一丝极淡的、被关怀的满意。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还让人做了玉兰汤。端甫前次跟我提起,说你之前去稷薿小住时,最爱喝那个。"

      玉兰汤的清雅滋味仿佛瞬间在舌尖苏醒。谢令璋没想到先生连这等细微处的喜好都记得,还特意嘱咐了厨房。

      先前那点因被提前唤来的小小不快,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心间被一种暖融融的妥帖填满。

      他望着灯下先生冷冽的面容,此刻被温暖的灯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心中不由低喃:先生最好了。

      夜色渐深,容安居内室只留了一盏床头小灯,晕开一圈暖黄的光晕。

      谢令璋洗漱完毕,穿着柔软的寝衣,钻进被褥里,很自然地挨着先生躺下。

      帐幔之内气息安宁,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错。

      他躺在先生身边,嗅着那令人安心的、混合着书墨与冷梅气息的味道,话便不由自主地多了起来。

      他说起白日里和哥哥在宿雪居的交谈,说起和雨声哥哥他们在园子里疯跑了一个上午......絮絮叨叨,像是要把心事都倾倒出来。

      谢韫文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在黑暗中"嗯"一声,表示在听,或是简短地回应一两句,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夜色里沉稳的山峦。

      说着说着,谢令璋的心思又绕回了哥哥身上。他翻了个身,面朝先生,在昏朦的光线里看着先生模糊的侧影轮廓,轻声道:"先生,哥哥已经十一岁了......"

      谢韫文"嗯"了一声:"快了,等开春后,你哥哥就满十一岁了。"

      十一岁,在这个家族里,已然不算孩童,许多事情开始被纳入考量的范围。

      谢令璋心里那点关于哥哥终身大事的隐忧又浮了上来,他实在忍不住,想从先生这里探听些口风。哥哥对他而言,太重要了。

      他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提起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先生,我听说......雨声哥哥已经定下了和齐家姐姐的婚事,等长大后就会完婚,是吗?"

      谢韫文在黑暗中沉默一瞬,方道:"是,也不是吧。"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眼下他毕竟年岁还小,所谓的婚约,更多是让两家孩子多些往来,培养情分之用。至于长大后是否真的要成婚,还得看他们自己感情的深浅。"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告诫的意味,"这件事眼下也只有我们几家亲近的人知道,不会外传。纵是以后婚约不成,于双方名声也无甚妨碍,算不得什么。"

      谢令璋乖巧地点头:"我晓得了。不过我看雨声哥哥还挺喜欢怜玉姐姐的,我觉得他俩......兴许能成。"

      谢韫文似乎轻笑了一下,带着点揶揄:"你才多大点年纪,就知道成不成的了?"

      "我看得出来的,"谢令璋小声嘟囔,带着点不服气,随即又被新的好奇占据,"先生,我知道正词伯伯是哥哥的舅舅,那他的妻子是谁呢?我还从未听人提起过雨声哥哥的母亲。"

      谢韫文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缥缈:"他啊......可没有妻子。"

      "没有妻子?"谢令璋惊讶地微微撑起身子,"那雨声哥哥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我就说雨声哥哥那跳脱性子像个猴子,眼下看,怕还是个齐天大圣呢!"

      果然,谢韫文被他的说法逗得低笑出声,胸腔传来微微震动。

      他侧过头,在昏暗中似乎看了谢令璋一眼,才道:"具体缘由,我也不甚清楚。只听说是端甫当年游历时,与一位合欢宗的女修定了情。那女修生下雨声后不久,便抛下端甫,独自浪迹天涯去了。"

      谢令璋听得怔住,这些词语对他而言有些遥远和难以想象。

      合欢宗是什么宗?没有听说过,他只知道合欢花。

      他沉默下来,没有去追问合欢宗的事,也没有追问先生和儒意仙师之间又是何种光景。

      有些事,既然已是如此,何必再去深究,徒增烦扰呢?他悄悄往先生身边又靠了靠,汲取着那份安稳的温度。

      重新躺好后,他将话题引回最初关心的地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先生,那......不知族中长辈,有没有也为哥哥相看呢?"他屏息等待着答案。

      谢韫文淡淡道:"他们倒是想为你哥哥相看,那也得你哥哥自己愿意才行。"

      先生话锋忽然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不过,眼下倒真有人看中了你,前两日还旁敲侧击,想让他们家的女儿与你订下婚约呢。"

      这话如同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谢令璋心间漾开层层涟漪。

      他猛地愣住,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帐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听得见灯花偶尔噼啪一声轻响。

      先生......这是在说笑,还是当真?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心跳也快了几拍,忍不住小声嘟囔:"我......我还小呢......"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让哥哥长久留下,哪里分得出心思去想这些遥远又陌生的事情。

      谢韫文在昏暗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无措,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只淡淡道:"对啊,我已经替你回绝了,你还是个孩子呢"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将那乍起的波澜轻轻拂去,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的无心之言。"夜深了,睡吧。"

      他伸手,轻轻替谢令璋掖了掖被角,动作自然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谢令璋依言乖乖躺好,闭上了眼睛,可心里却不像面上这般平静。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会是谁家呢?那家的女儿又是什么模样?

      可他很快又把这些念头甩开,只觉得麻烦。他现在只希望哥哥能一直在身边,兄弟二人如同往日一般亲密无间,便是最好的了。

      这念头一起,哥哥清隽温和的面容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悄悄叹了口气,将身子蜷了蜷,在先生身侧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中,带着满腹纷乱又稚嫩的心事,渐渐沉入了梦乡。

      床头那盏小灯,光线愈发朦胧柔和,静静守护着这一室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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