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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情非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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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升高,室内一片明亮。
二人已洗漱完毕,开始用膳。
桌子上面摆着几碟精致的早点并两盏清茶。茶烟袅袅,混合着食物温暖的香气,营造出一室安宁温馨。
谢令璋手里捧着一块小巧的荷花酥,却并未急着吃,而是抬起眼,目光澄澈地望向对面的谢檀。
他的语气轻快而认真,仿佛急于分享,也急于让阿檀哥哥安心:“哥哥,你别担心,你不在的这些天,我真的过得挺好的。”
他掰着手指头细数,“方定的叔伯们,都很疼我,经常来看我,给我带些有趣的玩意儿,或是考教我功课,却从不真的严厉斥责。流云那边的师兄们对我也极好,带着我练功、识字,从没人因我年纪小就欺负我。”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经过时间沉淀后的确认:“先生……先生现在也好多了,对我也是好的。虽然他还是会时不时地生点闷气,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和以前已经不太一样了。”
他努力想描述那种细微的差别,“至少,他不会真的不管我。”
最后,谢令璋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满足的笑容道“如今哥哥回来了,那就更好了!一切都再好不过了!”
谢檀静静地听着,手中端着那盏温热的清茶,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脸上,不曾移开。
他看得出,阿辰这番话并非全是安慰,其中大部分是真实的感受。
这让谢檀心中因离别而产生的歉疚与担忧,稍稍减轻了些许。
他呷了一口茶,将茶盏轻轻放回几上,状似随意地问道:“我走这些日子,你都跟谁处得最好?”
谢令璋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在方定,自然是跟先生最好!”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随即,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在流云呢,跟知意最好。知意,他性子活泼,还很有耐心,陪我玩的时候最多。”
谢檀的指尖在光滑的炕几边缘无意识地轻轻划了一下。
他抬起眼,目光里带着一丝了然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探究,语气平稳地说道:“我走的时候,你提起他,还规规矩矩地称呼他为‘沈师兄’。我这才回来,你便已直呼其名‘知意’了。”
他微微停顿,看着弟弟瞬间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才缓缓道,“看来,你这几个月,确实是和他玩得极好,很是投缘。”
谢令璋被哥哥点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但那笑容里更多的是坦然和欢喜。
他用力点了点头,眉眼弯弯,迫不及待地想与兄长分享自己认可的朋友:“哥哥,知意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等会儿我们一起玩牌的时候,你和他相处一下就知道了!”
说着他似乎敏锐地察觉到兄长语气里那丝微不可察的异样,连忙向前倾了倾身子,伸手拉住谢檀的衣袖,语气急切而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澄清道:“不过哥哥你别不开心!我最最喜欢的,永远都是哥哥你!我们可是从小一起在白蔼山长大的,这份情谊是谁也比不了的!”
看着谢令璋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谢檀心中那一点点因旁人而起的、连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的微妙情绪,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他反手握住弟弟拽着自己衣袖的手,轻轻捏了捏,唇边泛起一个温和而真实的笑容,低声道:“我知道的。阿辰,我们之间的情谊,自然是非同一般的。”
这“非同一般”四个字,他说得缓慢而清晰,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分量。
得到阿檀哥哥的确认,谢令璋立刻安心了,笑容更加灿烂。
他好奇心起,又追问道:“那哥哥呢?你离家历练这么久,走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人,有没有交到什么新的、特别要好的知己朋友?”
谢檀几乎没有思索,便摇了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弟弟:“一路上,同行、同住的师兄弟不少,相处和睦、能谈得来的朋友,倒也有几个。但若论知己……”他微微停顿,语气变得无比肯定,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独占意味,“却只有你一个。”
这话如同最甜的蜜,瞬间浸润了谢令璋的心田。他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但随即,那笑容里又掺入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忧虑。
他握着哥哥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浓浓的依恋和不舍:“哥哥,等过了年,你能不能不要再去那么远的地方历练了?我很想你,不想再和你分开那么久、那么远了。”
谢令璋仰起小脸,眼中带着期盼,“如果你一定要去,也要常常给我传信,好不好?不然,我会很想你,很想很想,想到心口发疼的。”
看着他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依赖和那毫不掩饰的“疼痛”,谢檀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水。
他伸出另一只手,覆在谢令璋的手背上,用一种近乎承诺的、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我哪里都不会再独自去了。阿辰,哥哥以后只会陪着你。”
谢檀望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继续道:“等我们再长大一些,成了大人了,我们就一起外出游历,一起去看看外面的山川湖海,可好?”
“一起?”谢令璋的眼睛充满了向往,“就像……就像儒意仙师那样,行走天下吗?”
谢檀肯定地点头:“对,就像阿娘那样。”
然而,这美好的憧憬刚升起,谢令璋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脸上浮现出困扰的神色,声音也低落了:“可是哥哥,徽叔上次来看我,聊天时也说起过类似的话,但是他最后说,恐怕……先生不会轻易让我离开方定,离开他身边的。”
他话语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担忧,显然谢徽的话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
谢檀的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沉,但面对谢令璋的忧虑,他脸上并未显露分毫,反而显得更加镇定和坚决。
他用力握了握谢令璋的手,语气沉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不要担心这些。阿辰,我很快就长大了。父亲他很快便管不了我们了。到时候,我想带你去哪里,便带你去哪里。”
谢令璋望着兄长坚定的眼神,心中的不安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但他并未立刻回应哥哥的承诺,毕竟这看上去实在太遥远了。
他沉默了片刻,心中似乎转着别的念头,然后,他忽然抬起眼,眼神里带着一种现实的考量,轻声说道:“可是哥哥,等你再长大一些,就该……该娶亲了呀。”
谢令璋顿了顿,似乎在想象那个场景,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到时候,哥哥身边自然有嫂嫂陪着……就像伯父身边有秦艽伯母,徽叔将来也会娶阮姑娘那样。”
“不会有嫂嫂的。” 谢檀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语气急促而坚决,甚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
这话说得太快,太绝对,让谢令璋不由得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睛困惑地望着他。
谢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莫名情绪。
他努力将语气放得缓和了些,但其中的坚定却丝毫未减,他看着谢令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哥哥永远陪着你不好吗?阿辰。”
谢令璋被问住了。他年纪尚小,对于男女情爱、婚姻嫁娶,只有一些模糊的、从周围人那里听来的概念。
在他看来,到了年纪,像周围所有长辈那样成亲生子,似乎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无法理解兄长为何会说出“不会有嫂嫂”这样的话。
但是,“和哥哥在一起一辈子”这个提议,本身对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喜欢哥哥,依赖哥哥,如果能永远这样在一起,不用被任何人分开,那自然是极好的。
于是,谢令璋暂时抛开了那点关于“理所当然”的困惑,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应允道:“好啊!哥哥,我们就在一起,做一辈子的知己!”
但旋即,他那旺盛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小秘密般问道:“那……哥哥,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就像徽叔喜欢阮姑娘那样?上次在校场,我听他们说,雨声表哥好像也早就定下了婚约,连知意……听说他家里也已经在为他相看合适的姑娘了。哥哥你呢?这些天,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
谢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明净的天空,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弟弟,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肯定,“你知道的,阿辰。若真有,我怎么会不告诉你?”
谢令璋对这个答案似乎很满意,他用力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我说也是!我与哥哥一同长大,哥哥要是有了喜欢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说罢他像个小小安慰者般,拍了拍兄长的胳膊,用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道:“哥哥不要担心,我也没有喜欢的人呢!等我们长大了,缘分说不定自然而然就来了,到时候再说嘛!”
看着他那副天真烂漫、全然不懂情为何物的模样,谢檀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伸手将他面前那碟已经微凉的糕点往他那边推了推,温声道:“快吃吧,糕点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