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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凡事皆有定数 ...

  •   天快黑透了,太阳最后那点光挣扎了几下也彻底没了影。

      凉飕飕的秋风卷着落叶的气息,呼呼地往走廊里灌,把谢令璋单薄的衣衫吹得紧贴在身上。

      房檐底下挂的玉铃被风吹得叮当响,那声音清脆却寂寞,一声声敲在他心上,听着叫他实在有些伤心。

      谢令璋一个人坐在望云台那冰凉的石头台阶上,把自己缩成一小团,下巴搁在膝盖上。

      他一直摸着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玉佩,来回地摸,指腹反复描摹着上面精细的云纹,好像能从这块凉冰冰的玉里摸出点暖和气儿似的。

      玉佩上刻的云彩花纹在天快黑的时候看着特别柔和,那纹路细细密密的,每一道都让他想起阿檀哥哥给他戴上的时候,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藏着的不舍。

      谢令璋使劲攥着玉佩,手指头都攥得发白了,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什么即将逝去的东西。

      晚风吹过院子里的枯草,沙沙沙地响,跟有谁在悄悄叹气似的,和着那玉铃的叮当声,在这暮色四合时分格外凄凉。

      “三公子,该用膳了。”一盏绢纱灯笼在昏暗中慢慢靠近,暖黄色的光在青石板上铺开一圈柔和的光晕。

      春雪提着灯笼走过来,裙角擦过落满枯叶的台阶,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这暮色中的宁静。

      谢令璋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没散去的迷茫,在灯笼的光线下显得湿漉漉的:“春雪,天这么冷,还劳烦你来找我。”

      他声音轻轻的,差点被风吹走,“你说,阿檀哥哥为什么非得离开方定呢?是不是...是不是我哪里不好,他不喜欢我了?”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带着孩子气的自责。

      春雪在他旁边坐下,把灯笼轻轻放在石阶上。跳动的烛光在她的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柔和:“二公子是去历练的。修士到了年纪大多都要离家修行,这是必经之路。”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像大公子当年也外出游历过一样。”

      “可他说归期未定...”谢令璋声音越来越小,小手紧紧抓着胸前的玉佩,指节泛白,“是不是我太缠人了,所以哥哥不想回来了?”这话说得挺孩子气的,带着委屈,可春雪听着心里一酸。

      她轻轻搂住谢令璋单薄的肩膀,能感觉到他薄薄衣服底下微微发抖:“怎么会呢?二公子最疼的就是您了。这玉佩可是他贴身的宝贝,从小就戴着的,要不是真心惦记着,怎么会留给您做念想?”

      谢令璋低着头继续摸着玉佩上那些细纹,摸了老半天,才小声问,声音里带着犹豫:“那伯母的病...是不是很严重啊?我总觉得大家在瞒着我什么。”

      春雪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又像没事人似的笑了笑,但那笑容有些勉强:“夫人就是需要静养,您别想太多。”

      她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可仔细听能听出来有点紧绷,像是在背诵一段演练过很多次的说辞。

      这话跟先生说的一模一样,连语气都如出一辙,可谢令璋能感觉出来他们在回避什么。他不再问了,任由春雪牵着他冰凉的小手往饭厅走。

      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把他俩的影子在石板上拉得老长,缠在一起又分开,如同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从那以后,谢令璋再也没能进入靖淮楼看望秦艽伯母。

      靖淮楼前头的石阶总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偶尔端药进出的丫鬟,走得急匆匆的,脸色都挺凝重,见了他也只是匆匆行礼,从不多言。

      每次他去请安,不是被丫鬟用“夫人刚睡着”拦在门外,就是被告知“医师正在看病”。那些推脱的话都一个样,跟背好了台词似的,连语气都分毫不差。

      他只能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眼巴巴望着那扇关得紧紧的雕花木门,门上的铜环在秋阳下闪着冷光。

      偶尔从门缝里瞥见一眼,总觉得伯母的身影一天比一天瘦弱,像是被秋风渐渐吹散的薄雾。

      有一回,他看见伯母被丫鬟扶着走到窗前,脸苍白得跟纸似的,在秋日阳光下都快透明了,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

      秋风吹起枯黄的梧桐叶,在他脚边打转。一片叶子正好落在他肩膀上,他小心地捏起叶梗,看着叶片上那些横七竖八的纹路,跟命运织的网似的,错综复杂,看不分明。

      这天早上,露水还很重,他照例去容安居请安,却看见几个面生的长老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都穿着深色长袍,衣摆上用银线绣着方定谢氏的族徽,在晨光里闪着冷冰冰的光。这些人表情严肃,走路稳稳当当,浑身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势,连空气都似乎凝重了几分。

      他们看见谢令璋,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那眼神复杂得很,带着打量和探究,像是要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这就是那孩子?长得确实好看,怪不得嵊儿喜欢...”一个长老低声问,声音沙哑得跟砂纸磨过似的,在寂静的晨间格外清晰。

      旁边的人轻轻摇头,示意他别说了:“少说两句吧,小心隔墙有耳,他现在可是方定的宝贝,让人听见不好。”语气里带着警告。

      谢令璋假装没听见,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小手在袖子里悄悄握紧。等长老们走远了,他才快步走进容安居,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谢韫文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开始掉叶子的梧桐树,一片叶子正打着旋儿落下。

      晨光从窗户照进来,把他的背影拉得老长,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特别孤寂。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墨香和药味,混成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沉甸甸的。

      “先生。”谢令璋轻轻叫了一声,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脆。

      谢韫文转过身,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就是眼睛里有点藏不住的疲惫,眼下的淡青在晨光中隐约可见:“从今天起,你可以继续去流云宗修炼了。”

      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别担心家里的事,每天晚上我都会来接你回来。”

      见谢令璋神情低落,小嘴微微抿着,先生的语气软了几分,走到他面前,轻轻整理了一下他有些歪斜的衣领:“凡事皆有定数,强求不得,你别太担心了。”这话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嗯。”谢令璋乖乖答应,把所有的疑问都咽回肚子里。他知道有些问题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真实的答案,就像他问起阿檀哥哥的归期,问起伯母的病情,得到的永远是模棱两可的回应。

      大人的世界总是藏着掖着,就像这秋天早上的薄雾,看着透明,其实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隔着一层纱。

      谢韫文亲自给他披上披风。那是件湖蓝色的锦缎披风,领口绣着细细的云纹,是阿檀哥哥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针脚细密,可见用心。

      先生修长的手指仔细地整理着衣领,系带子动作还是一如既往地轻缓细致,像是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他的指尖偶尔碰到谢令璋的脖子,带着一点点凉意,让他忍不住缩了缩。

      “阿辰,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谢韫文轻声嘱咐,手指拂过他肩膀上细微的皱褶,动作轻柔,“在流云宗要专心修炼,别光顾着玩。”

      他的目光在谢令璋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心,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回来告诉我,别自己忍着。”

      谢令璋点点头,披风柔软的内衬贴着脖颈,带来一丝暖意。先生一直很疼他,这份疼爱在这突如其来的离别和不安中,成了他最珍惜的依靠。

      刚来方定的时候,他常常半夜惊醒,都是先生陪在身边,轻声给他讲流云宗的传说,那些关于修士御剑飞行、斩妖除魔的故事,总能让他暂时忘记孤单,在陌生的环境里找到一丝安全感。

      “我知道啦。”他轻声应着,嘴角努力扯出个笑容,想让先生放心,“从来只有我给别人委屈受,哪有人敢欺负我呀。”这话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逞强。

      他仰起头,最后问了一次,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先生,我走了之后,伯母的病会好起来吗?”眼睛睁得大大的,等着一个确切的答案。

      谢韫文系带子的手几乎看不见地顿了一下,就那么一瞬间,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他露出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恰到好处,唇角弯起的弧度都经过精确计算,却像精心画上去的面具,少了些真实:“当然会好的。”

      这回答太轻易了,太流畅了,反而让谢令璋心里更不安,像是踩在薄冰上,明知下面有暗流涌动。

      他不再说话,任由先生给他整理好衣服,每一个褶皱都被抚平,可心里的褶皱却越来越多,乱糟糟的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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