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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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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生硬的转弯,但不知道是越揽的心理作用影射还是怎么,杨清淮擦头发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
其实人陷入思考或回忆的时候,手上的动作通常都会缓慢下来或者猛一停顿,这没有什么好注意的。
而杨清淮怪就怪在——停顿的时间太短了,仿佛为了遮掩什么一样,强装镇定。
越揽面上不动声色,仍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杨清淮并没沉默多久,“我其实也就十一二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那时候曲柏刚当家,坐稳位置没没多久。柳清……他,当时处境不是很好,起码不如现在一呼百应的样子。”
越揽敏锐地察觉到,杨清淮这人说起这个过去经年的“一面之缘”时,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怀念和……可惜?
“晚宴后大人们互相攀谈吹捧的场合我实在呆不住,就溜走了——其实那个地方当时是没让外客进的,但也没有刻意做什么看守来拦人。现在想来应该只是出于对私人领地的看护心理才不让进的,并没有什么机密,也幸好没什么机密。”
太详细了,越揽想,这么早的事情还能这么事无巨细的描述,要么是假的,要么……这件是对他来说很重要,以至于时时回顾。
杨清淮似乎真的把这次好奇询问当成了一个倾诉机会,“我见到柳清的地方却并不是花园,当时我绕了一大圈也没看到什么很惊奇的花卉就想回去,但路上莫名把自己绕晕了,一时迷路,还没来得及着急,就听到有人说话。”
“我帮你回去。”这一声听起来比猫叫也大不了多少。
杨清淮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看着九、十岁的小男孩蹲在阳台靠围栏一侧,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精神气也没有同龄人蓬勃,瘦得吓人,但是眼睛反而亮亮圆圆的很讨喜。
杨清淮很少见到这种人,满心好奇,连回去都不急了,“你不舒服吗?你怎么住这里啊?”
据他所知,曲家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呀,佣人又住后院侧楼,那这个小孩子是哪的人?
“我只是有点饿,我不住这里。”小男孩倒是很乖,问什么答什么。
“饿?”杨清淮更惊讶了,但也没能想太多,“那我帮你拿点吃的吧!”
小男孩自然不会拒绝,一句一顿地说完了去厨房和大厅的路线。
杨清淮连连点头,正准备跑走取食,“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似乎看出他的顾虑,又补一句,“我只是想认识你,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好吗?”小男孩通过雕花栏杆望向他,“我保证……”
杨清淮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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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你食物送到了吗。”
杨清淮眼神下移,“送到了,他告诉我,他叫柳清。”
越揽微微皱眉,这个结局叙述的简略程度和前面故事也相差太大了点。
“就这些了,那时候他可能受到曲家改朝换代的波及吧,看起来不是很好,索性后面曲柏对他不错。”
越揽点点头,心里却没多少附和之意,还想追问什么。
“不早了,你去洗吧,我打会游戏。”
越揽只能作罢,“嗯。”
不过受他影响,夜晚,越揽竟然也突然梦见了几年前的事情。
越冠庆本家是江市,但因为家变,他十岁来海市姥姥家避了几个月的难。
自己姥姥姥爷都是知识分子,对那些糟心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给他个能落脚的地方——越揽感激他们也怨他们。
两位老人晚年丧女,而越揽也是幼年丧母,双方一旦见面苦痛自难以言说。越揽怨他们漠视他甚至恨他,恨他夺走了自己母亲的性命,恨他现在还顶着那个男人的姓,借住的几个月里他见到他们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彻底击破了越揽对亲情抱有的最后幻想。在江市时,他告诉自己这世上只有姥姥姥爷爱他,他不能屈服、不能让他们失望,可现在他又在坚持什么呢。
他好想逃,逃出这个家,也逃出这些无休止的算计。
谁都好,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他不是一个人,告诉他,他死后不会让所有人欢欣雀跃,有人会为他伤心、为他惋惜。
越揽那时候常常一个人坐在公园发呆,这里人最多,在他还没准备好去死的时候,呆在这里最安全——但我为什么需要安全呢。
他开始往城中村、烂尾楼这种治安稍差的地方钻,在这些地方他打了很多莫名其妙而起的架,也几次与疑似追捕他的人擦肩而过,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确实让人上瘾。
记不清夜不归宿第几次之后,姥姥姥爷终于发现了不对。
那是他第一次去他们任教的地方,一所很漂亮的高中。真的很漂亮,以至于他现在都难以忘记姥姥哭着说不能再失去他的样子,记得姥爷关上办公室门后久久不转过身的沉默。
后来,为了防止他再做些“傻事”,二老一致决定让他白天就在学校呆着,送去初中部借读两天,多跟同龄人相处相处。
嗡——
闹钟震得人头疼,越揽烦躁地按掉,做了这么个冗长的梦,脑子一时还不清醒。
“我还以为你不准备去上课了。”杨清淮已经收拾整齐,看着准备出发了。
“什么课?”
杨清淮:“微观经济。”
“知道了,一会过去。”
越揽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就自然起来收拾,只是昨天晚上梦的什么,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刚醒的时候,心里隐隐觉得后面没梦到的内容挺重要。
算了,梦而已。
另一边。
柳清看着先前常用的停靠点从车窗边飞逝,问:“不是到了吗?”
“先生说今天开始我们还是把开进学校里去,免得又像上次一样‘出意外’,也是为了您好。”
曲家的人远离我,就什么意外都不会出了。柳清厌倦地想。
“那就去教室公寓那边。”教室公寓区建在学校最南边,出于地理和心理两方面来说,遇到同校学生的概率是最小的。
正好现在也不是上下课高峰期。
司机来开门单手遮挡,姿态恭敬,突然提起:“小先生,这周和曲小姐一起回来吃顿饭吧。”
柳清眼都不抬,没听到一般径直离开,但他知道,真到那时候他还是能接到这位的。
不由嗤笑一声,个二刈子净会在他面前摆起少爷架子。
这种读书人、乖乖仔扎堆的地方也是真让人待不惯,他心里烦闷,烟都懒得抽一根就赶紧把车开走了。
车刚驶出视野,树荫里就依稀显出了个人影。
越揽单肩挎着个双肩包,低头打字,面上反常地不动声色,发送消息——“海A01218,速度。”
良久后,等估摸着柳清走远了,这才朝教学楼的方向过去。
——不过他肯定是赶不上早八了。
“你把书放公寓那干什么?督促自己晨练啊。”
越揽:“顺手放那了,这两天事多给忘了。”
海大有个好玩的现象,教师公寓里几乎不住教职工。因为几栋房子敞亮通透又出行方便,做暂时落脚的地方挑不出啥大毛病,所以不少家境不错的学生都会想办法弄一套玩,越揽和杨清淮虽然对住宿尚有新鲜感,可也难保不会突然腻歪,自然有一套留用的,两人偶尔也回在那里住。
“对了,你车在学校吧,明天借我用用。”
“哦,行啊,不过就那辆奥迪在,你干嘛去?”杨清淮顺口问。
“秘密。”
......
周二
越揽如期到了“天山居”,可能是到的有点太早了,整个大厅都没几个人。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七绕八拐的来到了个曲水流觞的房间,就自觉出去了。越揽沿着边转悠了几圈,别说,这布景还挺别致。
不过,似乎远不止此呢。
楼下,柳清依旧坐在那辆熟悉的车上,车辆没在大门处停留,一路畅通地开到地下车库。
停稳后,后座也迟迟没有动静,直到整理完最后一点资料,柳清才抬起头。司机立刻懂眼色地下车开门——赫然与之前那位不同了。
侍者来照常引路,推开门,越揽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直到门完全推开又合上,他才睁眼,目光从屋顶缓缓挪下,看向柳清——最后落到桌子上大小不一的监听器上。
柳清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仍是淡淡的笑模样,“给你介绍一下,我朋友——曲本,曲家大小姐。”
越揽仿佛这才看见挽着柳清的这个女人,或者说女孩,出于礼节只能先压下一些话,伸出手,“你好,越揽。”
曲本美得锋利,性子倒是活泼,笑盈盈地往前几步回应。
“不着急叙旧,先点点菜吧。”柳清说罢没等其他人什么反应,很快招来服务生。
进来的那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知道桌子上放着什么似的。柳清交代一句,他在电子屏上记一句。
越揽赴了一趟鸿门宴本就心里郁结,却一直没法发作,眼下也渐渐沉默寡言起来。曲本却款款移到一座假山景观前,手穿过水流,咔擦一声扭开了什么。
屏风后的门开了,越揽莫名地看向柳清。
柳清回了个“请”的动作,笑眼弯弯,笑倒是比刚进来时真切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