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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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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再次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车厢内依旧安静,却似乎少了来时的生疏,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暗流在不断涌动。
雪松的气息依旧清冷,但贺随鸥的玫瑰香气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被它包裹。两种截然不同的香调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交融,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仿佛预示着某种更深层次的纠缠。
车内只开了几盏昏黄的车顶灯,光线被刻意调试得很暗,勾勒出的人影轮廓十分模糊,也将一切情绪都渲染得暧昧不明。
贺随鸥侧过头,安静地望向窗外,与岱江似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喜欢的一些作家和画家。他的声音温和,沉浸在艺术世界里。
说话间,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刘海随着动作滑落。在下意识的将碎发放置耳后时,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他左耳的清晰轮廓。
岱江似原本落在车窗外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随即微微一凝。
在那白皙的耳廓上,竟清晰地缀着两个小巧的银色耳钉。不是那种华丽闪耀的钻石,就是小巧精致的两款叠戴耳钉。上方是银色蛇形耳钉,贴合耳骨,而下方是星芒十字架耳坠,银色金属材质,中间还嵌有黑色宝石,周围点缀着一些形状各异的小锆石。两种不一样的耳饰点缀在耳朵上,与他柔和的气质形成剧烈的反差。
“你有耳洞?”岱江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岱江似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
在他的数据模型里,“贺随鸥”的形象是柔和的,是无害的,是需要被保护的。而这带着些许反叛的装饰,是一个显著的“异常数据”。
“啊?怎么了?”贺随鸥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目光的聚焦点。那目光似乎带着某种实质的温度,灼烧得他耳垂微微发烫。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直起身,随即用手迅速将那缕头发拨回原位,恰到好处地遮掩了耳朵。他的笑容依旧,却悄然渗入了一丝极力想要隐藏的紧张。
“没什么。”岱江似瞬间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面容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讶异只是错觉。
“只是没想到你会有耳洞。”他顿了顿,“很特别,什么时候打的?”装作不轻易地询问,刻意回避了任何可能带有评判性质的词语,无论是“好看”还是“突兀”。
贺随鸥愣了愣神,像是回想到了以前那些痛苦的时光,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平淡。
在短暂失神后,他连忙回过神来,用一种刻意营造出的轻松口吻,甚至略带自嘲的迅速搪塞了过去:“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年轻不懂事,当时觉得好看很帅,一时冲动就去打了。”
他语速稍快,试图用轻描淡写的将这个话题揭过,重新引回画作上。仿佛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是青春里一段可以被随意调侃的莽撞记忆。
但是,岱江似看着他瞬间的失神和低垂眼帘时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那重新被发丝严密遮挡,再次与世隔绝的耳朵,之前因为黑色颜料而引发的疑窦,再次悄然破土。
那不仅仅是“好看”,经过他直觉地判断,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是在无法挣扎的苦难中,唯一能够选择的疏解方式,这或是一道他暂时还尚未能够解读的密码。
一个被主人小心翼翼藏匿起来,不愿被任何人窥见的真实角落。那几个耳钉,或许是他曾经崩溃的证明。
岱江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似乎能穿透那层薄薄的发丝屏障,洞穿一切精心伪装的平静,看透他的内心所想。
但最终,只是幅度极小地勾了下唇角,选择了将疑虑放回心中,不再追问。只是用了一种比平时更低沉几分的嗓音,仿佛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般说道:“很适合你。”
车内恢复了安静,但一种关于“隐藏”的直觉,已经留在了岱江似的心底。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让贺随鸥的心跳漏了一拍。
车内恢复了先前的安静,甚至比之前更静。他暗自松了口气,伸手将车窗降下一点缝隙。
冬夜的冷风立刻伺机钻入,吹拂在他微微发烫的脸颊和耳廓上。他深深吸了一口这冰凉的空气,让夜风吹散他心底骤然翻涌起所关于穿孔与痛感的陈旧记忆。
车子平稳地行驶,窗外的街景逐渐由商业区的繁华转向住宅区的宁静。很快,便抵达了贺随鸥居住的公寓楼下。
车辆停稳,贺随鸥低声道了句“谢谢你送我回来。”,便伸手去开车门。
下了车,站在路边,朝着岱江似挥了挥手,才转身准备走进楼里。
一阵强风刮过,吹乱了贺随鸥的栗色软发,也让他单薄的身体晃了晃。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稳稳地揽住了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贺随鸥。
一瞬间,两人靠得极近。
贺随鸥因为突如其来的风和揽住自己的力量而微微受惊,下意识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彼此眼中摇曳,贺随鸥能闻到对方身上清冽的气息,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暖意。
他的心跳骤然失控,如擂鼓般在胸腔里剧烈撞击,撞击声大得仿佛要冲破耳膜。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双颊,染红了那白皙的皮肤,一直蔓延到耳根。
岱江似看着贺随鸥近在咫尺的面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水光的桃花眼,因惊愕和羞涩而微微睁大,微张的唇瓣色泽红润,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诱人的水泽。
心中突然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冲动,想要吻下去的冲动席卷了他。
想尝一尝那唇瓣是否如同它看起来那般柔软。
想确认这怀中真实的触感,以及那剧烈跳动的心跳。
他隔着厚厚的衣物,似乎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将那单薄的肩膀更牢地固定在自己身侧。
然而,理性的警钟在最后关头轰然鸣响。他看到了贺随鸥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如同受惊的小鹿。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带来的冒犯。
最终,他只是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克制力,强迫自己那几乎要烙在对方唇上的视线移开,然后,缓缓地、极其克制地松开了手。
他的声音因为强行压抑着某种翻腾的情绪,声音比平时沙哑了几分:“风大,快上去吧。”
贺随鸥也从那片刻中惊醒,红着脸,几乎不敢再看岱江似的眼睛,匆忙地点了点头,转身小跑着冲进了楼道口,身影很快消失在电梯厅的拐角。
岱江似却没有立刻回到车上。他独自站在原地,夜晚的寒风吹拂着他的衣领和发梢,但似乎毫无所觉。
他微微仰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了公寓楼的某一层。过了片刻,那一扇窗户里,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了车内。
车门关上,将外面的寒冷与喧嚣隔绝。岱江似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靠在椅背上,目光掠过车窗外那扇亮着暖光的窗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的靠手。
第一次,一场非商业、非必要的会面,在他心里留下了如此清晰而具体的印象。
这不仅仅是午后阳光下那脆弱的一幕,还有在店中柔和灯光下,那个会因为紧张而笨拙打翻水杯或是会因为他一个简单的“好吃”而露出如释重负中带着点傻气的灿烂笑容。更是此刻,在昏黄路灯下,面染红霞、眼波流转,让他险些失控的贺随鸥。
这些画面一帧帧在他脑中回放,细节分明,生动无比。
一种明确的兴趣,混合着那份还在强烈悸动的保护欲,开始在他冷静有序的内心世界里,悄然扎根。
这不再是一时冲动的念头,而是变成了一个需要他认真审视并想要去规划的目标。
岱江似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清晰地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那为一个人而存在的不寻常悸动。
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一个毋庸置疑也无法回避的事实:他的计划,在贺随鸥面前,已经彻底失效了。他不是在执行任务,他这是…坠入了爱河。
一种陌生且不受控的情感,如同温柔的海浪,将他这座习惯于孤独运行的冰山,缓缓包围。
在黑暗中静坐了片刻,让翻涌的心潮稍微平复,让理智重新占据主导,尽管他知道,那理智的版图已经被某种感性力量永久地侵蚀掉了一大块。
“回公司。”
他开口,声音终于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对着前方的司机吩咐道。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公寓楼下,再次融入城市夜晚川流不息的车河之中。但岱江似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从他看到那两枚银色耳钉开始,从他揽住那个被风吹晃的单薄肩膀开始,从他心底涌起那阵前所未有的冲动开始,就已经变得彻底不一样了。
他的世界,因为一个人的闯入,悄然改变了运行的轨道。而他对这种改变,竟意外地毫不抗拒,甚至隐隐期待着接下来的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