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重绽颜，我的小昙花》小小蜻蜓心

15、叫阿兄

　　赵府内。
　　程墨双手小心翼翼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喝着，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
　　男人宽大的手捧着小巧的茶杯，看起来有些好笑。
　　他动作很轻，眼神也谦卑且有些无措。那模样活像怕烫着的雏雀，偏生眼底还藏着几分故作安分的狡黠。不过这一丝狡黠却是仅宋盏可见。
　　他在一旁瞧着，眯着眼睛，不可察觉的磨了下牙。
　　方才背着这祖宗回来就算了，末了还被对方故意软着身子压得险些闪了腰。此刻见程墨这副“良家子初入贵府”的做派，只觉牙根发痒，眼神冷得能淬出冰来，活像在看一只偷了鱼还装无辜的猫。
　　赵知府看了姜允离一眼，沉声问起程墨来历。
　　“程公子，敢问你从何而来？”
　　程墨当即敛了先前的局促，垂着眼帘，将对姜允离说过的那套“家道中落、流落江湖”的说辞又演了一遍，末了还轻轻攥着衣角，声音带了点颤，活像株被霜打蔫的细柳。
　　姜允离本就心善，见他这般模样，眉峰微蹙，看向程墨的眼神里满是怜惜，只觉这男人实在可怜。
　　包括姜浅疏在内的众人听了之后都陷入了沉默，打量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怜悯。唯有宋盏在旁听得真切，终是没忍住，低低嗤笑了一声，那笑意里的无语，隔三步远都能瞧得明明白白。
　　“阿兄，你笑什么？傻子似的。”宋萤菲倒是直白。
　　“在下只是在想，这程公子孤身一人从江南而来，倒是有能耐。”宋盏嘴上笑着，却用审视的目光紧盯着他。
　　程墨嘴角抽了一下，这宋盏一直在给他挖坑。看到宋老爷、姜老爷和赵知府看他的眼神都掺着几分怀疑和谨慎，于是他站起身来，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肩膀微微颤抖，像株被秋霜打蔫的芦苇。
　　他抬起头时，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砸在身前的方砖上，洇出一小片深色水渍。
　　"在下祖籍江南苏州府，"他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家父程锦州在那一带有几块田地，我本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谁知去年一场洪水冲垮了一切，我便什么都没了。”
　　赵知府开口道:“去年那一带确实发了场大水，听说毁了不少庄稼，有不少百姓都因此流离失所。”说罢便长叹一声。
　　程墨含着泪点点头，接着道:“家母本是当地一家做玉器生意人家的大小姐柳氏，当年因执意要下嫁给我阿爹，便不顾阻拦脱离了柳府。”
　　宋老爷听闻突然十分惊讶，甚至直接站了起身。
　　“你母亲可是名为静娴？”
　　程墨看起来也有几分惊讶，他诧异地看着宋老爷，一头雾水地问道:“老爷……怎会知晓家母的姓名？”
　　一旁的宋萤菲也张了张嘴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宋老爷。
　　宋老爷点点头，回道:“你有所不知，我本是江南人，从小便在苏州府生活。后来年满十五，由于家父的原因便随家人搬到沂州，认识了我的夫人。”他注视着程墨，“宋府从前就与柳府相邻，我年少时与柳府的大小姐柳静娴、大公子柳青芜关系极好。”
　　众人都很惊讶，没有想到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这时，程墨从怀中掏出半块磨得发亮的玉牌，向宋老爷递去，颤声问："您……可认识这个，这是我阿爹阿娘留给我的。"
　　宋老爷赶忙接过，玉牌上赫然写着，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旁边刻着“程锦州，柳静娴”，这玉牌上的花样和字符雕刻都是柳府独有的手法。这玉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一看就是时常被握在手中，似乎主人十分爱惜。
　　看着那玉牌，宋老爷的手颤抖起来，片刻再抬头，眼中已有了泪花。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柳妹，二十多年了，想不到当年一别，竟成了永别。”说罢，他深深的闭上了眼，握着玉牌的手不由收紧，指节因用力有些泛白。
　　众人纷纷陷入到了这哀伤的氛围当中。
　　当然不包括宋盏。
　　“孩子，快起来。”睁开眼后，宋老爷赶忙上前搀扶起程墨，他眼中含着几分疼爱，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眸似桃花绽，眉如墨画，自带三分魅惑。当年的柳静娴的轮廓渐渐浮现，他记得她的眼睛，那一双桃花眼流转间，眉梢微挑，眼底总藏着一丝少女并无恶意的狡黠。
　　这样一看，二人确有几分相似。
　　他开口向程墨说道:“墨儿既是故人之子，便安心在此住下。老夫定会护你周全，断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程墨受宠若惊地看着宋昌廉，片刻之后，他想要向他跪拜，口中念着:“程墨多谢宋世伯。”
　　还没等跪下便被宋老爷重新扶起。宋老爷看着他，“好，真好。”随即，向面色平淡的宋盏和听傻了的宋萤菲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墨儿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了。”
　　宋老爷转头对宋盏和宋萤菲说:
　　“叫兄长。”
　　宋盏的嘴角抽了一下，宋萤菲已经乖巧地喊到:“程墨阿兄。”这一声甜到人心坎里，她从未这样有礼貌的叫过宋盏。有求于他时除外。
　　宋萤菲直接忽略了面露不爽的宋盏，接着说:“程墨阿兄，你既然是阿爹故人之子，从此以后便是我们的家人，以后我会把你当做亲阿兄一般，你不必拘束。”
　　宋老爷笑着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好似在说“这丫头终于长大了，懂事了。”他把目光转向了没有表态的宋盏，提醒道:
　　“盏儿，你在想些什么？快叫兄长。”
　　程墨挑了挑眉，微勾嘴角，眼神轻挑得意，仿佛在说，“还愣着干什么，叫兄长啊。”
　　又是仅宋盏可见。
　　“阿兄，你怎么还愣着？快叫程墨阿兄啊。”宋萤菲真是雪中送冰块。
　　此刻，屋子里的人都将目光放到了宋盏身上。
　　程墨垮着肩，俊美面庞上满是愁云，连眉梢那点妖媚都淡了几分，对着空气喃喃：
　　“难道宋弟讨厌我吗，也对，我一外来客……”
　　“多虑了。”宋盏唇角牵起抹笑，眼尾一瞬间生出暖意：“从此以后，我必将把你当成我的手足兄弟，我相信，日后我们一定会相处的很好，对吧？程墨哥哥。”
　　这一声“哥哥”，让一屋的人同时陷入沉默，宋盏听到身后姜浅疏被茶水呛到的咳嗽声。
　　他的那笑里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让人心里发寒。
　　“阿兄，我怎么觉得……我的后背有点发凉。”宋萤菲用僵硬的声音小声说着。
　　程墨眯着眼睛看着他，随后勾起一抹极其艳丽璀璨的笑容，好似混入人间的魅魔现世。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