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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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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萸,阿萸。”
我从梦中惊醒,对上伍洵关切的眼睛。
“三旬,你思考的时间太久,我都睡着咯。哎,这盘棋竟还比不过昨日我同村东大黄的那盘。”我看了一眼胜负已分的棋局,挑眉、摇头、撇嘴、叹着气、看向他,我的指节随着摇头的频率不住地敲击着棋盘。
“大黄是谁?”伍洵眼睛紧紧地盯着棋盘。
我托着下巴看着他:“大黄都不记得了?诺,问问你养的鸡,它们应该印象深刻的~”
“你......”伍洵紧紧捏着那迟迟没有落下的黑子,闭着眼,深深地皱着眉。
突然,他长叹一声,眼角泛起了泪花:“阿萸,你还是忘了那些年兄长对你的好。“
伍洵顿了顿,抬头望向天空:”那年冬天,冷得人打颤儿,兄长把你从湖水中捞上来的时候,你嘴里一直喊着‘猪,鱼啊’,兄长一夜未眠,沉思了一晚上。忍着痛,求了大富,跪别了小花。天还没亮,我的二位好友一个被煲了汤,一个剁了馅成了包子。兄长一口口喂你长大,阿萸终究是忘记了。大富,阿花,如果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找她寻仇呀......”
伍洵呜咽着,整个身子向前一扑,棋盘被扫落在地,棋子散落在地,四处飞跳。
“伍洵!你下不过我,就又要毁棋!”
“怎么会呢,阿萸?兄长实在是想要和你一决胜负,可惜,这棋......哎......”
伍洵一颗颗捡起散落的棋子,一边抬头笑嘻嘻地看向我。
“算了,算了。兄长再给你次机会,不如我们再来一盘如何?这一盘你就先让我几步。”
“你......耍赖!”
“咳——咳——”
伍洵瞬间收了笑脸,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来人将剑放在一旁,便蹲下一颗颗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棋子:“阿萸,伍洵散漫惯了,不要总是和他一起胡闹。”
“知道了,师父。”
伍子谏顿了顿,接着说道:“戌时三刻,到湖边的亭子,我......等你。”
整个下午,我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伍洵忙东忙西。菜园里的菜要浇水了,鸡舍里的鸡打架了,放在砧板上的鸡又被阿黄叼走了......伍洵晃来晃去,我的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
“伍洵,你能不能安生一点,看的我心都乱了。”
伍洵正忙着把两只打架的公鸡分开,捏着嗓子小声嘟囔着:“伍洵~你能不能安生一点~看的我心都乱了~”
茶杯被我重重地放到桌子上,伍洵偷瞄我一眼。
“哼,以前天天这样,都没有这样嫌弃过人家。”
捱到戌时,我换了一身衣裳准备赴约。早早地到了湖边,伍子谏早已经在了。
太阳沉入湖面,廊桥和亭子在晚霞中渐渐变的暗淡。伍子谏侧坐着,抿着茶。风过竹林,林中沙沙地响起来。伍子谏似乎看到了我,抬手挥了挥。
我深吸一口气,快步向亭子走去。
“来了。”
伍子谏摩挲着手中那精巧的盒子,沉默了很久,把它放到我的手上。
“我昨日刚好看到一个玉镯,想着你明日生辰便买下来准备送给你。我想......你会喜欢的。”
我握着小巧的盒子,心却提到了嗓子,所有的话堵在嘴边,犹豫了半晌,我终究是开了口:“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玉白色的镯子带着丝丝缕缕的青色,在月光下透着光。我迫不及待地拿出它,正欲带上。伍子谏却沉默着,拉过我的手,替我带上了镯子。
月光倒映在湖面,树叶声,虫鸣声,一瞬间,万籁俱寂。我慢慢抬头,对上了伍子谏墨色的眸子。月光皎洁,湖边静悄悄的,偶尔听到过路人的歌声。
“师父,我......”
伍子谏轻咳了一声。
我们错开视线,看着远处。
“救命啊,救......救命啊。”
我们好似从梦中惊醒,急忙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远处的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在水中不断地挣扎着。
伍子谏快我一步跳下湖中,将那人捞了上来。
那人扶着椅子,狂咳了几口水,他身子微微颤抖,抬手指向桌上的茶壶。
我急忙倒了杯热茶给那人,那人接过茶水,抿了几小口。火炉上的火生的更大些,好久,那人才缓缓开口。
“多谢两位恩人的施救,能否借我一身干净的衣服,我好继续赶路。”
伍子谏拉起那人:“天已经黑了,夜里寒凉,不如留宿一晚,明早起来赶路也不迟。”
那人抬手作揖,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谢过恩人的款待,昨日知府大人柳大人差人唤我尽快到柳府,实在不能耽搁。待事情办妥后,我王伍必定登门拜谢。”
“这柳大人的全名......可是柳成卓?”
王伍挺了挺身子,放下了水杯:“是,莫非姑娘认识大人?”
“没有,偶尔听人讲起过,好奇问问便是了。”
我的手紧紧攥着衣袖,却猛地和伍子谏探寻的目光对上:
烧毁的门匾、倒塌的房梁,一场大火似乎也烧光了我的记忆,昨日苏府的热闹辉煌随着风一起消散。
我浑浑噩噩地走到街上,却听到街边的说书先生拍下醒木:
“话说知府大人苏大人任职期间兢兢业业,深受百姓爱戴。哪知一伙贼人眼馋苏府家产,竟在苏大人生辰当日,乔装成戏班子混入其中......月黑风高夜,苏大人一家早已沉沉睡去之时,那伙贼人手起刀落,将府上二十余人通通杀尽。事后,那伙贼人掠夺了珠宝金器,一把火烧光了整个苏府。大火烧尽荣华富贵,一朝圆满终成空,昨日风光随风飘散,真是可叹、可悲啊。”
先生抿了口茶,抬起醒木继续说道:
“衙门前的鼓响了三响,那菜农颤颤巍巍地跪在衙前。话说那青州城外,官兵围住了整个草屋,柳大人一声令下,那伙匪徒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全都身首异处。柳大人不愧为知府大人最得意、最亲近的学生。那柳大人闭门不出、滴水未进,整整为老师守了七天,七天后才将那苏大人风光的下葬。”
“皇上念柳大人尊师重道,任其为青州知府。柳大人以家母生病要照顾婉拒,告假数日。当今皇上为孝悌仁义为纲,在整个朝堂上下推行这尊重师长、孝敬父母的风气。”
“正所谓,师徒缘深似海,情谊绵绵,流传千古。”
说书先生抿了一口茶,扇子一开,便轻轻地扇动了起来:
“那苏大人家为何遭贼人灭口?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曲折离奇的密谋?明日同一时辰,请听下回分解。”
我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再睁眼,我已经走到湖边。
初春的湖水依旧很凉,湖水灌进我的鼻子,我缓缓的闭上眼睛。
一双手拉住了我,我犹豫地抓住他的手臂,那双手却抓我抓的更紧了。我被拉上了岸,温热的舌头在我脸上舔来舔去。我的眼皮沉沉的,努力了几次,却怎么也睁不开。
.......
“姑娘,姑娘。”
我抬起了头:“抱歉,刚刚走神了。”
王伍连忙摆摆手说:“不碍事,不碍事。只想问问恩人姓名,待日后好款待二位恩人。”
“人没事就好,夜里凉,我先回屋了。”说完,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姐这字真好,虎父无犬子!’”他佝偻着背,低着头,小声地说。
整个晚上,柳成卓的影子在我脑海中绕来绕去。
那时哥哥总是开心地搭着柳成卓的肩膀,笑着叫着“柳叔”,和他讲着自己的抱负。树下总是有个小小的影子,我看不清,也记不清了。
簪子上牡丹在月光下闪着金光,我从回忆中抽开思绪。
“‘阿瑜是我们捧在手上的明珠,定当像这牡丹花一样光彩夺目。’苏瑾伸出了手,‘这簪子,哥哥送你的。’”
父亲母亲笑着,母亲轻轻地拉过我,替我戴上了簪子。
这是我离开家前,最后一个生辰。
我的头重重地点了一下,簪子落了地,发出清脆地响声。我彻底从一个个梦中醒来,四处寂寥,窗户半敞,冷风瑟瑟。
“也许......再见柳叔一面,就什么都知道了呢?”
......
翌日清晨,伍洵如往常一样准备好了三人的饭菜,与往常不同,他特意为我准备了一碗长寿面。
“阿萸,兄长总是惦念你,诺,特意为你准备的长寿面。”
我微微点头,伍洵凑过来,认真地看着我:“这么重的黑眼圈,怕不是昨晚又用功研究棋谱想偷偷超过我吧。”
“当然没。”
伍洵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又欣慰地点了点头:“善语结善缘,兄长对你新的一岁的长进十分满意。”
我和伍子谏各怀心思的吃完了饭,饭桌上只有伍洵叽叽喳喳地说着最近阿黄和隔壁村的狗的战况、最近春月楼又上新的菜品。
吃过饭后,我敲开了伍子谏的房门,伍子谏合上了书。
“师父。”我顿了顿,低着头继续说道:“自伍洵把我带到与青村,已经八年有余。伍洵如兄长,照顾我三餐起居。师父......”
我抬头看向伍子谏:“教我识字,带我练武,朝夕相伴,也很好。”伍子谏不断卷着手中的书,却依旧沉默着。
“昨日舅舅托人捎信,希望我能回去看看祖母,我准备后日启程,也许会离开数月。”我递上信,心里紧张着。
伍子谏接过信,仔细看着:“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家人的,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来了信?”
我沉默不语。
“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与青村,你真的了解外面的世界吗?”
我还是沉默着。
伍子谏长长地叹了口气:“真的决定了吗?”
我望向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伍子谏看向窗边地柳树,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阿萸,回去之后,如果遇到事情,还有我.....”他顿了一下,“和伍洵。”
“阿萸,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想要回去看看。可是,探完亲一定早点回来,伍洵他......会很想你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