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集》小熊抚蝶

3、报名

　　清晨，阳光逐渐耀眼，斜照入窗，教室里书声琅琅，像一群蜂群嗡鸣。有人闭眼背诵得投入；有人将书本当成盾牌抵挡阳光的独宠，苦不堪言；有人借着声音的掩护悄默默与同桌分享校园八卦传闻...
　　但存在的小动作都在班主任踏入教室时结束，朗读声瞬间如潮水高涨。班主任楚老师静静地站在讲台旁，耐心倾听了片刻，随即抬起手鼓了三下掌，“同学们，先停一下！”掌声并不响亮，却像一颗投入溪流的石子，清脆的穿透了朗读声。
　　教室里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渐次退去，所有目光都汇聚到那个含笑的身影上。
　　“大家的读书声很有精神，不错。但接下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利用早读时间和大家说一声”，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全班每一个年轻的脸庞，“我们分班有一段时间了，但前段时间我比较忙，大家相互之间也比较陌生。只是临期选了江同学当班长，但现在校运会即将来临，为了班级我们需要更多的力量，所以，今天我们要选定剩下的班委和课代表！”
　　这句话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教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压抑着的骚动，有期待，有紧张，也有跃跃欲试。
　　楚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有意当班委的同学去班长那报名，有意当课代表的和各科老师自荐。第一节课是我的，就先用来选定班委。江辰逸和白朦朦来一下办公室。”
　　楚老师踏出教室，教室里轰地响起七嘴八舌的声音。
　　教师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书本纸张特有的气息，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楚老师目光柔和的落在并肩站着的两人身上。
　　“辰逸”，她率先看向男生，语气里是十足的信任，“班长这个职位虽然你是临时担任了一段时间，但你做的很好，同学们信服你，各科老师也常夸你稳重有担当，我希望你继续扛起这份责任。”
　　江辰逸似乎早有预料，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干脆地点了点头。
　　楚老师欣慰地笑了笑，随机目光转向一旁安静站着的白朦朦，眼神里多了几分循循善诱。那目光落在身上时，白朦朦不自觉的微微缩了一下手指，她下意识的垂下了眼，盯着自己的白色鞋尖，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心脏在胸腔里不重不轻的敲打着，揣测老师叫她来的目的。
　　“朦朦”，楚老师的声音放的更柔了些，“老师想请你来当我的语文课代表，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邀请完全出乎了白朦朦的意外，她抬起头，满眼难以置信，甚至闪过一丝慌乱，‘我就连站在讲台上说话，声音都会紧张得发抖，为什么老师要选我？’，但看到楚老师鼓励且信任的目光，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楚老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用一种陈述事实的笃定语气说，“朦朦，你的作文里有很多细腻的感知，你对文字有一种天然的尊重和敏感，做课代表不需要的是分数，需要的是一种责任心和对语文的热爱。老师觉得你可以。”
　　这番话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住了白朦朦那颗正在下坠的心，她依旧忐忑，依旧觉得肩膀沉重，但在老师那温和却不庸置疑的信任里，她找不到拒绝的勇气，最终，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的......老师，我试试。”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更快了，但那里面除了恐慌，似乎也混杂进了一丝极为微弱的、被认可的悸动。
　　楚老师欣慰地点点头，“好，你们先回去，班长收集好报名班委的名单，第一节课前交给我。”
　　走回座位的几步路，仿佛格外漫长，她的心脏还在不规律的跳动，‘我真的答应了’，这个认知让她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头晕，她下意识的避开可能投过来的目光，将自己缩进熟悉的座位里，仿佛这样就能够获得一些安全感。
　　“白朦朦”，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她猛地回过神，对上江辰逸不知何时看过来的视线，他的目光冷静，似乎斟酌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开口，语气自然的像在讨论一道习题，“楚老师看人很准的，而且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我会帮你。”他似乎只是平静的陈述了一件事实，并给出一个简单却坚定的承诺。
　　白朦朦愣愣地看着他转回去的背影，心脏那块最紧绷的地方，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过，奇异的安定了几分。
　　班委人选在几位同学主动的自荐与争取中迅速落定，而新上任的体育委员——吴锦忧，是众人力选出的体委，没有人和他竞争。他身形挺拔，像一颗迎着风的白杨，校服外套随意的系在腰间，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锦忧”，楚老师满意一笑，“校运会的事就靠你了！”
　　课间的教室像一锅煮沸的水，喧嚣鼎沸，而所有的热闹，似乎都在围绕着后排那个角落。吴锦忧单脚踩在隔壁桌的椅子横杠上，手肘撑着膝盖，正低头在一张报名表上飞快的划拉着，嘴里含着棒棒糖，鼓起的脸颊像是未褪去的婴儿肥，给他增添了几分稚气，但眼睛里却是惯有的漫不经心。
　　“锦哥，三千米算我一个！”
　　“跳远，我报跳远！”
　　一群男生围在他身边，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吴锦忧头也没抬，只是从鼻腔里懒懒地应了一声“嗯”，笔尖不停。他办事效率极高，或者说，是男生们捧场极了，不过几分钟，表格上男生区块的项目后面几乎都打满了勾。
　　然而，旁边女生区块却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不是没人不想报，几个女生聚在不远处，眼神时不时飘向那个焦点中心，小声讨论着，脸上带着跃跃欲试又怯怯的神情。吴锦忧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像一道无形的壁垒，让她们不好意思主动上前。
　　吴锦忧扫了一眼那一片空白，眉头几乎不可察觉的皱了一下，他是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起身走向偷偷看到他这边的女生群体。那几个女生发现他过来了，下意识地想散开，却被叫住，在面对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和充满磁力的声音中，晕乎乎地报了名。但即便是这样，还剩下一项没有人报，那就是跳高，因为跳高和别的不一样，跳过去了引人瞩目，跳不过，那空中姿势就被拍下来任人观赏咯。
　　吴锦忧可不担心，没人报就没人报咯，他拎起报名表，转身想出教室，视线却扫过了窗边正努力验算的白朦朦身上，她正低着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演算，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她的身形在女生中出挑、骨架纤细，这本应该让她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可那一份刻在骨子里的文静，却为她罩上了一层透明的隔膜。
　　一个有点离谱，却又莫名合理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吴锦忧嘴角那漫不经心的笑意加深了，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玩味。他几步走到白朦朦桌旁，修长的手指扣了两下桌面。
　　白朦朦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对上了吴锦忧那一双带着审视和有些兴味的眼睛，下意识的往后靠，与他拉开距离。
　　“诶，同学，我看你——”，
　　他拉长声音的调子，目光从她纤细的脚踝扫到带着点不知所措的脸，
　　“...弹跳力应该不错，女生跳高还空着，就你了吧。”
　　这话一出，不仅白朦朦愣住了，连旁边几个偷偷关注的女生，也发出了细微的吸气声。
　　跳高？那个需要助跑、起跳、过杆，在所有目光注视下完成一系列动作的项目？对于连体育课跑步都想尽量降低存在感的白朦朦来说，这简直像在说天方夜谭。
　　白朦朦脸颊瞬间涨红，慌乱的摆手，“不、不行的，我根本不会......”
　　吴锦忧却仿佛没听到她的拒绝，挑了挑眉，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里混着点不容反驳的强势：“没什么不会的，蹦一下就行了。实在不行我陪你练”，他顺手把笔往他桌面上一放，指尖点在那片空白上，“名字写在这儿，就这么定了。”
　　他甚至没给白朦朦再次反驳的机会，“你填完交给班长就行”，说完，便转身走回他的包围圈，仿佛只是顺手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留下白朦朦对着那张空白的报名表和一支重若千钧的笔，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一半是惊吓，一半是被这飞来横“锅”砸中的茫然无措。
　　就在这时，从办公室回来的江辰逸坐到旁边，目光从那张报名表上抬起，落在她紧拽着衣角、微微发白的手指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其实，校运会没有那么可怕，尝试一下也不错。但......如果你不想，我去和锦忧说。”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她翻涌的心湖，漾开了一圈不同的涟漪，他没有像吴锦忧，那样强行安排，也没有空洞的鼓励，他只是告诉她“尝试一下也不错”，如果不想，还有他。
　　尝试一下，这句话，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她的人生轨道似乎总是沿着既定的安全轨道运行，很少有机会也没有勇气去尝试她不擅长的事情。
　　她的目光不由自觉的再次落到那支笔上，阳光照在笔杆上反射出一点微光，她忽然想起老师让她当课代表时那信任的目光，想起吴锦忧那“信任”地转身离去。一种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勇气，似乎在心底悄悄探出了头。或许......她可以不只是现在这个样子。
　　周围那些原本观望的同学，似乎也因为有人“带头”，开始小生翼翼讨论起其他项目，气氛不再那么凝固。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握住了那支笔，笔杆上还残留着一点吴锦忧掌心的温度，她深吸一口气，在那片属于“女子跳高”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白朦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