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集》小熊抚蝶

2、邻居

　　校园的林荫道上，人流如开闸的洪水，骑着自行车的学生频繁地按着车铃，企图在拥挤的人潮中一跃而出，争取早点回到家中；两三并排的同学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讨论着今晚的作业、新出的游戏、或者是某个同学不着边际的八卦，笑声清脆的炸开，却不令人厌烦，这可是青春的生机。
　　白朦朦背着书包，靠着路沿慢慢地走，形单影只的她在人群中尤为明显，但她也已经习惯了。
　　出了校门，是沿大门展开的小吃摊，烤肠在铁板上滋滋作响，鸡蛋灌饼的面糊摊开时升起谷物特有的芳香，小番们熟练的装袋找零，构成了校门口最鲜活也最混乱的风景。食物的香味儿勾着白朦朦的胃，但她的脚步一秒都没有停，因为她回家还得去坐公交车，如果不快点，错过的话，等下一趟要半个小时。
　　公交车擦身而过，停到公交站，幸好同上这辆公交的人多，白朦朦背过手抓住书本，奔向公交车，最后成功地挤上去。车内混杂着各种味道，汗臭味、零食味、香水味，人挤着人，不只是谁黏糊糊的手臂蹭着白朦朦，她侧过脸，向空气相对比较清新的一边缩着。
　　夕阳照在窗外的建筑物上，将它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街道被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条纹。归家的汽车全挤在路上，等到公交拐了一个又一个弯后，终于能畅快地行驶，白朦朦也终于有位置坐，她放下书包，发酸的肩膀终于能够放松，被衣服紧紧黏住的后背很凉快。
　　当车上只剩下她一位乘客后，终于到了终点站，这边相对比较安静，居民楼的窗户透着温暖的灯光，偶尔传来锅铲碰撞的细碎声响和隐隐的饭菜香。白朦朦感觉她的胃又在分泌了，酸痛酸痛的，正准备踏上楼梯，一只半大的橘猫，“嗖”地窜到她脚边，柔软的皮毛一遍遍蹭着她脚踝，喉咙里发出急切又绵长的叫声。
　　是白白，她投喂过的小猫，它的额头有一撮像小山形状的白毛，很是明显。
　　白朦朦从笨重的书包里掏出猫粮，她怕这个小家伙失望，便一直带着。白白一看见吃的，“喵！喵！...”一声比一声绵长的喵呜像是无形的钩子，尾巴高高翘起，毛茸茸的身体一遍遍蹭过她的小腿，将讨好表达得淋漓尽致。
　　白朦朦将猫粮倒在纸上，白白便像猛虎扑食搬啃着猫粮。白朦朦见白白吃得香，胃更加酸痛了，她摸摸白白有些粗糙的毛发，“你先吃着，我要先回家吃饭了，待会再来看你。好吗？”白白胡乱地喵了几声。
　　“咔嚓”，打开家门，里面电视播放着动漫，决斗的声音刺进耳朵。
　　“我回来了。”
　　但没有人回应，似乎电视声太大了，他们没有听到。爸爸正拿着手机坐着沙发上看，应该是在看经济新闻，他喜欢关注这些。妈妈也坐在沙发上，织着毛衣，她之前说过等天冷就能织出来了，时不时拿起手中的毛衣放在旁边弟弟身上对比。
　　“诶呀，妈，你挡住我了！”
　　“诶，别动，让我看看合不合适！”，“不错，正正好！”
　　“才织了个领子。”爸爸嗤笑。
　　“又不是给你！”
　　白朦朦放下书包，去厨房中拿起盖住的饭菜，有点凉了，她摸了摸发酸的胃，准备开火热一下。
　　“不是留有饭菜给你吗？你要加什么菜？”，妈妈的声音从厅里传进来。
　　“冷了，我热一下。”
　　“哼，让你放学了不赶紧回来！现在天气都没入秋，哪有那么快冷？”
　　“哎呀，只是让它加热一下嘛，怎么了？这。”，爸爸插话。
　　“你还说！？如果不是我这么省，家里能够省出来那么多钱给添家用吗？靠你的话不得饿死？”
　　“诶！说你两句而已，又在这说了！”
　　爸爸妈妈争吵的声音传来。
　　白朦朦捧着晚饭，回到房间，冷凝的油将饭菜混成一团，她咀嚼着，饭菜的香味慢慢溢出，‘也好吃’，她心里想。
　　窗外的天色已从静谧的灰过渡为沉郁的黑，远处的楼宇亮起零星灯火，像散落的星辰。书台上的灯光是屋内唯一的光源，在摊开的习题册上圈出一片温暖的昏黄，在这种环境中，白朦朦才感觉氛围安逸，她合上笔帽，满足的舒了一口气，身体因久坐而有些僵硬，她生了个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们应该都洗完澡了’，白朦朦按了按脖子，‘等会洗完放衣服再做数学题吧。’
　　打开房门，意外地发现爸爸妈妈还在客厅。
　　“朦朦，你过来。”
　　“怎么了？”
　　“你看看，班主任给我发的。”
　　白朦朦心里感到疑惑，班主任有什么事情找她父母呢？看完信息，她明白了，楚老师看了她之前的成绩，觉得她的成绩还可以，就是数学不好，建议给她报个辅导班，数学这个窟窿补上，上重点大学不是问题。
　　“不是我不肯给你报补习班”，妈妈顿了顿，叹息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其他科的成绩都可以，就数学不行，是不是数学课不认真听课。”
　　“都说让你根据自己擅长的科目分科，你又不听，偏偏选理科。”，爸爸摇摇头。
　　“可是，文科也要选数学，现在考的全国卷...”，白朦朦低下头，轻声辩解，“我政治地理也不好。”
　　“你这孩子，没说你两句就顶嘴。”爸爸脸色沉下来，推了一下妈妈，拿起手机继续看新闻。
　　“你推我干什么？如果不是听你说啊，来这家学校读，用得着被叫去报名补习班？还不如同隔壁家那家一起去另外一家学校读，起码也离家近！”
　　“哎呀，你懂什么？现在读的这家，教育一样好，而且学费更便宜。”
　　“好了好了，不想和你吵！”
　　妈妈皱起眉头，看着面前低下头的女儿，“你把我做的蛋挞送过去给隔壁芳姨，顺便问问她儿子，能不能给你辅导辅导，她家小孩成绩可好了！”
　　白朦朦嘴角嗫嚅了几下，手指无意识的搅紧了衣角，她侧过脸看了一下向窗外，“现在太晚了，会不会打扰到人家...”
　　“不会的！你芳姨没有那么晚睡！快去快去。”
　　楼道的灯光亮起，静谧的时光流逝，又熄灭。
　　黑暗中，白朦朦捧着温热的蛋挞，脚步却像是被粘在了地板上，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蛋挞，心里面涌起一丝微妙的埋怨，如果她不去，明天肯定又是一顿说教，她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挪向那扇陌生的门，抬起手，又放下，指尖在冰冷的门前悬停，犹豫了几秒，最终却落下去，最后，还是用指关节轻轻叩响了门板。
　　“叩、叩、叩。”
　　声音很轻，像她的心跳一样，带着怯懦的试探，等待宣判的几秒钟被无限拉长，她甚至能听到门内隐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然后，门“咔哒”一声开了。
　　门后站着的，不是预想中芳姨热情的笑脸，是芳姨的儿子，妈妈口中时常说起的模范——许清风。
　　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微湿，身上还带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手里拿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拇指夹在书页间，看清对方是谁后，眼里掠过一丝讶异。
　　白朦朦仓促的举起手中的，额，蛋挞。
　　“那个...我妈妈，让我送这个过来”，她的声音因紧张而比预想中的要细小，“是我们家自己做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眉眼舒展开，一个干净的笑容自然而然的浮现，伸过手，接过蛋挞，指尖短暂的触碰到她的手指。
　　“谢谢阿姨，也谢谢你。”他的声音清朗，像山间流水。
　　“不用谢。”白朦朦脸上有些发烫，现在的她只想赶紧回去，请求什么的面对他根本说不出口。
　　“可以稍等一下吗？”
　　“啊？好、好的。”
　　他只离开一会，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盒颜色鲜红的草莓。
　　“这个给你。”
　　“啊，谢、谢谢”，白朦朦更想回到家了。
　　“不用谢”，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那？晚安？”
　　“好，好的，晚安。”
　　白朦朦匆忙挥挥手，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的瞬间，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道名为“清风”的目光，轻柔的落在背上。许清风看着眼前的姑娘同手同脚离开，眼里笑意渐深。
　　“回来啦！芳姨怎么说？”
　　白朦朦踏进家门后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
　　“切，你真是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明天我再和芳姨说吧”，妈妈见她不说话，便知道事没办成，打开房门进去，最后一句话飘出来，“赶紧洗澡，洗完澡放衣服去洗，顺便拿去晾！”
　　白朦朦将门轻轻合上，家里一片安静，只有窗外的暮色与室内尚未点亮的昏暗融为一体，她手拎着那盒鲜红的草莓走向厨房，草莓盒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触手一片冰凉，那抹红色在整齐的食材间显得格外明艳，脑海里浮现出他的身影，虽不像草莓一样红艳张扬，却也会引人注目。冰箱门轻轻合上，厨房重新归于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