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排》南冥苏珊

4、秋分漫过调色盘

　　就这样腻腻歪歪了一个月。
　　周六的秋阳把青石板路晒得暖融融的，江婉骑着小电驴载着夏眠往杜公祠去时，风里都裹着糖炒栗子的香气。
　　夏眠坐在后座，怀里抱着半开的速写本，膝盖上搭着江婉的薄外套，指尖偶尔会碰到江婉腰侧的衣料，像触到一片温热的云。
　　“快到了，前面就是杜公祠。”江婉的声音被风送过来，带着点刚从饭店后厨出来的烟火气。
　　夏眠“嗯”了一声，抬头往前看——远远望去，成片的银杏树像被泼了金漆，阳光落在枝叶间，碎成星星点点的光。
　　停好车，江婉自然地牵过夏眠的手，指尖裹着对方掌心的薄汗。
　　夏眠的手总比常人凉些，尤其是握画笔久了，指腹还带着点茧子，江婉便下意识地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口袋里焐着。
　　“别总把速写本抱那么紧，累不累？”江婉低头看她，见夏眠正盯着路边的小野菊出神，眼底亮得像盛了光。
　　夏眠晃了晃手里的本子，笑着摇头：“不累，我想多画点秋天的样子。上次在你饭店后院看到的那棵桂花树，我还没画完呢。”说起画画，她的话就多了些，“江江，你看那丛芦苇，风吹起来的时候，像不像流动的金色？还有那边的枫叶，红得好艳，要是调颜料，得加多点赭石和朱砂……”
　　江婉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应和。她喜欢看夏眠聊画画时的样子，眼睛弯成月牙，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雀跃，像把整个秋天的生机都装进了眼里。
　　她们俩家境相仿，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江婉早早辍学了，学了一门厨艺开饭店，夏眠则凭着对画画的执念，在画室里熬了一个又一个通宵，朝着美术生的梦想慢慢走。
　　相似的成长底色，让她们总能轻易懂彼此的不易，也更珍惜此刻的安稳。
　　走到银杏林深处，夏眠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铅笔，对着眼前的景色快速勾勒起来。
　　江婉就站在她身边，靠着一棵银杏树，看着她低头作画的侧脸——阳光穿过叶片的缝隙，在夏眠的发顶、脸颊上洒下一片片晃动的光斑，连她垂落的发丝都像是镀了层暖光。
　　夏眠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会皱着眉调整构图，手指蹭到颜料也不在意，那副专注的模样，让江婉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这让江婉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一个月前，夏眠和朋友来她的“小竹排”饭店吃饭，她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本素描本。
　　“婉婉，你看我画得怎么样？”夏眠举起速写本，献宝似的递到江婉面前。
　　纸上的银杏林已经有了雏形，光斑被她用留白的手法表现出来，芦苇在风里舒展，连落在地上的落叶都透着灵动。
　　江婉接过本子，指尖轻轻拂过纸面，语气里满是赞叹：“好看，比我上次见的那幅桂花树还好看。眠眠，你真的很有天赋。”
　　夏眠被夸得耳尖发红，伸手想把本子拿回来，却被江婉轻轻握住了手腕。
　　她抬头，撞进江婉认真的眼眸里——那眼神里没有平日的温和，只有沉甸甸的郑重，像把整个秋天的光都揉了进去。夏眠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指尖微微蜷缩，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风又吹过，银杏叶簌簌落下，光斑在两人身上跳跃。
　　江婉深吸了口气，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却每个字都落得清晰：“眠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们一起逛公园看你画画，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又快又慢。快到我还没好好跟你说说话，一天就过去了；慢到每个和你相处的瞬间，我都能清楚地记在心里。”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夏眠的手腕，那里还带着握画笔留下的薄茧，让她觉得格外踏实。
　　“我知道我们家境都普通，未来还有很多要努力的地方。我要把饭店经营好，你要好好画画考大学，路还很长。我也知道，‘永远’这个词太轻，说出来很容易，可做起来太难。以前我从不跟人许诺什么，可遇见你之后，我第一次想试着说，也想试着去做。”
　　夏眠的眼眶渐渐发热，她看着江婉眼底清晰的自己，想起无数个温暖的瞬间：画室画画手冷，江婉会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怀里焐着；饭店忙到深夜，江婉会留一碗热汤等她来；她为了艺考焦虑失眠，江婉会陪她在公园散步，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烦恼，然后轻声说“没关系，我陪着你”。那些细碎的、笨拙的温柔，早就像颜料一样，在她心里晕开了名为“喜欢”的色彩。
　　“眠眠，”江婉的目光紧紧锁着她，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紧张，却格外坚定，“我想和你一直这样走下去。不是只走这一段银杏林的路，是以后你去画室，我会给你带热乎的早餐；你考试，我会在考场外等你出来；你以后成了画家，我会把你的画挂在饭店里，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眠眠有多厉害。我不跟你说空话，你看我以后的实际行动就好。”

　　周围的风声、落叶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之间安静的呼吸声。夏眠看着江婉泛红的眼角，忽然想起自己画过的一幅画——画面里是秋天的公园，两个身影并肩走在银杏林下，光斑落在她们身上，像撒了一把星星。
　　她慢慢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江婉的手背上，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确认这份心意。然后，她迎着江婉带着期待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却格外清晰：“婉婉，我信你。我也想和你一直走下去，等我考上大学，等我能靠画画赚钱，我们就一起把饭店装修得漂漂亮亮的，把我的画挂满墙。”

　　江婉听到这话，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她伸手把夏眠紧紧揽进怀里。
　　夏眠靠在她的肩膀上，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油烟味，混合着银杏叶的清香，那是属于江婉的味道，让她觉得格外安心。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洒下一片片光斑，落叶还在不断落下，像是在为这份约定鼓掌。

　　过了好一会儿，夏眠从江婉怀里抬起头，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婉婉，你怎么还哭了？我们以后还有好多秋天要一起过呢。”
　　江婉破涕为笑，捏了捏她的脸：“还不是被你感动的。走，我们去前面的长椅坐会儿，你把刚才没画完的画补完，我给你剥栗子吃。”
　　江婉牵着夏眠的手往长椅走去，指尖紧紧相扣。夏眠怀里抱着速写本，走几步就会抬头看一眼江婉，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秋风轻轻吹过，把银杏叶吹得漫天飞舞，也把两人的笑声吹得很远很远。
　　坐在长椅上，江婉从袋子里掏出糖炒栗子，一个个剥好放进夏眠嘴里。夏眠一边吃着栗子，一边握着笔继续画画，偶尔会把笔尖递到江婉面前，让她看看颜色调得对不对。阳光慢慢西斜，光斑在纸上移动，夏眠的画也渐渐完整——画面里，两个身影坐在长椅上，一个剥栗子，一个画画，银杏叶落在她们身边，光斑像星星一样散落在周围。
　　“画好了。”夏眠把速写本递给江婉，眼底满是期待。
　　江婉接过本子，仔细看着画面，手指轻轻拂过画里的两个身影，轻声说：“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画。”
　　夏眠笑着靠在她的肩膀上，抬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银杏叶，轻声说：“婉婉，你看，秋天真好。”江婉低头看她，眼底满是温柔：“嗯，有你的秋天，更好。”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铺满银杏叶的地上，像一道长长的约定。江婉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会有坎坷，但只要牵着夏眠的手，只要用实际行动去兑现承诺，她们就能一起走过一个又一个秋天，把“永远”，慢慢画进彼此的人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