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排》南冥苏珊

5、烟火与争执里的温柔

　　夏眠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又悬，微信对话框里的文字改得面目全非。
　　最初直白的“求蹭饭”太像没断奶的孩子，她别扭地改成“我妈让我给你带陇南特有的吃食”，可盯着屏幕里那袋妈妈出差前塞给她、她却连包装都没拆的花椒，又觉得这借口太刻意。
　　最后，她还是把文字删回那句“今天小竹排研究了新菜品”，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耳尖悄悄漫上一层热意——江婉哪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从高中时她把泡面煮成炭、红着眼眶敲开江婉家门开始，她那点“生活不能自理”的糗事，早被江婉尽收眼底。
　　刚走到“小竹排”那扇挂着红灯笼的木门前，门就“吱呀”一声弹开，带着刚出锅的红烧肉香气扑了满脸。
　　江婉系着米白色围裙，围裙下摆沾着点面粉，想来是刚才揉面做点心，几缕碎发贴在鬓角，看见她就弯了眼：“夏眠女士，您这‘顺路’的频率，比我去菜市场挑新鲜排骨还准时。”
　　夏眠嘿嘿笑着挤进门，鼻尖立刻被红烧肉的甜香裹住。
　　夏眠嘿嘿笑着挤进门，把手里的花椒袋往柜台上一放，故作大方：“这不听说你研究新菜品，特意给你带点陇南的好花椒，提鲜！”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早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厨房方向瞟——红烧肉的甜香太勾人，勾得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快爬出来了。
　　江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摇了摇头，伸手给她倒了杯温茶水：“刚把最后一桌客人送走，后厨还在收拾，你先坐着等会儿，新菜品是梅菜扣肉，再蒸十分钟就好。”
　　她把茶杯递到夏眠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对方的指腹，触到一片微凉，又补充道，“外面风大？手怎么这么凉，也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喝点热茶暖暖。”
　　谁让江大厨的手艺太勾人，”夏眠捧着茶杯，暖意顺着指尖往心里钻，她故意耍无赖，“我这是抵制不了美食的诱惑，属于不可抗力。”
　　江婉没接话，转身从后厨端出一杯冒着热气的红枣茶，连杯子都是夏眠常用的那个带小熊图案的陶瓷杯：“刚煮的红枣茶，比白水暖身子，你先喝着。”
　　她把杯子塞进夏眠手里，又钻回厨房，铁锅与铲子碰撞的“叮叮当当”声里，混着她清浅的笑声，偶尔还能听见她跟店员说“梅菜扣肉再蒸十分钟，别蒸老了”。
　　夏眠捧着红枣茶，小口小口地喝着，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连带着满屋子的烟火气，都比自己家空荡荡的客厅暖得让人安心。
　　可没等她暖完，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夏眠掏出来一看，是外卖平台的客服电话——昨天她订的水果捞，不仅送错了地址，还少了半盒草莓，投诉后客服承诺今天补送，结果等了一下午都没动静。
　　“您好，我昨天投诉的订单……”夏眠刚开口，就被客服公式化的声音打断：“女士您好，查询到您的订单已完成补送，麻烦您确认一下收货地址是否正确。”
　　“我确认了八遍！”夏眠的声音瞬间拔高，连带着刚才被冷风冻出来的委屈都涌了上来，“你们送错到隔壁单元301，快递员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亲口说的！现在跟我说送达了？我在家等了一下午，连个水果盒的边都没摸着！”
　　厨房的声音突然停了，江婉掀着门帘探出头，看见夏眠皱着眉、攥着手机的模样，脚步顿了顿，没出声打扰，只是悄悄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刚洗好的青菜。
　　“女士，系统显示您填写的地址确实是成州明珠三号楼，我们的快递员也是按这个地址送的，”
　　客服的语气依旧慢悠悠，带着点敷衍，“可能是您记错单元号了？或者快递员放在了丰巢柜，您再找找看？”
　　“我记错？”夏眠气得差点把手机摔在桌上，昨天她特意跟快递员确认了三遍地址，今天还去隔壁单元问过，人家说根本没收到水果捞，“我不仅找了丰巢柜，连楼道的消防栓后面都看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消费者好糊弄？送错货不道歉，还让我自己找？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又开始打太极：“女士，请您不要激动，我们会再次联系快递员核实情况，有结果后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核实到什么时候？”夏眠打断她，手指攥得指节发白，“昨天说两小时内回复，今天又说核实，你们的时间是按天算，我们消费者的时间就不是时间？”
　　她越说越急，眼眶都有点发红——其实不是在乎那盒水果捞，是爸妈出差不在家，她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好不容易盼着点想吃的，又被这么折腾，心里的委屈像潮水一样往上涌，“我要的不是‘核实’，是解决问题！要么现在把水果送过来，要么立刻全额退款，再给我道歉！”
　　她的声音不算小，江婉站在不远处，能清晰听见电话里传来的推诿声。
　　见夏眠的眉头越皱越紧，江婉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把电话递给自己。
　　夏眠愣了愣，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就见江婉接过手机，语气比她平缓许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您好，我是这位女士的朋友。第一，快递员承认送错地址，有沟通记录为证；第二，贵平台承诺的补送未兑现，已构成违约；第三，现在是晚上七点，我们要求半小时内给出解决方案，请送到小川路小竹排这个店，要么送达，要么全额退款并赔偿延误损失，否则我们会向平台监管部门投诉。”
　　她的话条理清晰，没有一句多余的情绪，却让电话那头的客服立刻变了态度：“好的好的，我们马上联系快递员加急配送，保证半小时内送到，另外会给您补偿一张二十元无门槛优惠券，您看可以吗？”
　　“不需要优惠券，只要按时送达。”江婉说完，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夏眠，眼底带着笑意，“跟这种客服掰扯，光生气没用，得把证据和要求说清楚。”
　　夏眠看着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刚才那股子气冲冲的劲儿全散了，只剩下被戳穿小脾气的窘迫：“我是不是刚才特别凶？像个不讲理的人……”
　　“哪有？”江婉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蹭过她的耳垂，带起一点痒意，“你只是在维护自己的权益，只不过下次可以先深呼吸，别气着自己。”
　　她转身往米饭台那走“先吃饭吧，红烧肉要凉了，等会儿水果送来了，我帮你切好。
　　夏眠跟在她身后，看着江婉盛饭的背影，突然觉得刚才在线上的争执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餐桌上的红烧肉泛着油亮的光泽，青菜翠绿，白米饭冒着热气，江婉把剔去骨头的肉块夹进她碗里，轻声说：“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
　　没一会儿，门外传来快递员的敲门声，还带着急促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才送错地址了，这是您的水果捞。”夏眠刚要起身，江婉就已经走了过去，接过水果捞，又跟快递员确认了一遍地址，才关上门。
　　“我去给你热一下，”江婉拿着水果捞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端了出来，还特意加了两颗刚洗好的草莓，“好了，现在吃正好，不凉不热。”
　　夏眠拿起勺子，挖了一勺水果捞，芒果的甜、草莓的酸、酸奶的醇厚，在嘴里化开，是她期待了一天的味道。她一边吃，一边看着江婉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江婉正把梅菜扣肉从蒸箱里拿出来，油亮的肉片铺在梅菜上，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江婉把菜放下“快吃我去把每天要用的肉切一下，放进卤好的锅里面。”
　　夏眠靠在厨房门框上，突然觉得，比起在线上跟人争得面红耳赤，这样有人为自己留一盏灯、煮一碗饭的时刻，才是最珍贵的。
　　她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抱住江婉的腰，把脸埋在她的后背，声音闷闷的：“江江，有你真好。”
　　江婉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声音里带着笑意：“别闹，刀还没放下呢。不过……”她顿了顿，侧过头看她，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糖，“我也觉得，有你在，挺好的。”
　　江婉放下刀，去掉一次性手套带她去了餐厅“快吃饭，要不然等会凉了，我很快就切完了”说完，江婉去了后厨。
　　十分钟左右，江婉从后厨出来坐在夏眠对面。
　　“好吃吧？”江婉坐在对面，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眼底满是笑意，“以后爸妈不在家，就来我这儿吃，别自己瞎琢磨做饭了，免得把自己饿着。”
　　吃完饭，夏眠执意要帮忙收拾桌子，江婉拗不过她，只能让她擦碗。
　　夏眠拿着抹布，笨拙地擦着碗，偶尔抬头看一眼江婉，正好撞见江婉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夏眠瞬间红了脸，慌忙低下头，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在地上。
　　“小心点，”江婉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碗，“还是我来吧，你坐着歇会儿。”
　　夏眠的手指死死扣着白瓷碗沿，碗壁上未干的水珠浸得指腹发潮，她却半点不肯松劲，抬眼时眼底还带着点较劲的认真：“你都给我做了梅菜扣肉，还特意热了水果捞，我总不能吃完就坐着当甩手掌柜吧？”
　　江婉站在她对面，看着女孩把碗护在身前、像护着什么宝贝的模样，忍不住弯了眼。
　　她伸手想去接碗，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碗沿，夏眠就往后缩了缩，力道反而更紧了些。
　　江婉无奈地笑，语气放得又柔又软：“眠眠，我给你做饭不是应该的吗？”话音落，她的指尖轻轻蹭过夏眠泛红的耳尖，带着点刚炒完菜的余温，“现在这些洗碗擦桌的活，你不用做，以后也不用。”
　　夏眠的脸“唰”地红透，从耳尖一直蔓延到脖颈，手里的碗晃了晃，差点没端稳。
　　她慌忙低下头，目光落在碗底残留的几粒饭粒上，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你开店本来就够累了。”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暖香——是江婉身上刚炒完菜的油烟气，混着她常用的柑橘味护手霜的味道。夏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双胳膊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带着暖意的手掌贴在她的小腹上，江婉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贴着她的耳朵，轻得像羽毛拂过：“因为是你啊。”
　　这五个字像一颗裹了蜜的糖，刚碰到心尖就化了，甜意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蔓延。
　　夏眠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整个人僵在原地，只有心跳像擂鼓似的，在胸腔里“咚咚”地撞，震得她耳膜都发疼。
　　江婉的怀抱很暖，不像冬天的热水袋那样烫，是像晒过太阳的棉被一样，温温的、软软的，裹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厨房的暖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缠在瓷砖地上，像再也分不开的模样。
　　“以前你总说，爸妈不在家就没人给你做热饭，”江婉的声音又轻了些，指尖轻轻蹭着夏眠的衣角，“现在有我了，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不用你沾一点凉水。”
　　夏眠的鼻子突然有点酸，她想说“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小声的呜咽。她轻轻往后靠了靠，额头抵在江婉的肩膀上，能清晰地闻到她衣服上的烟火气——那是红烧肉的甜、梅菜扣肉的咸，还有红枣茶的香，都是让她安心的味道。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店里的客人早就走光了，只剩下厨房的抽油烟机还在轻轻嗡嗡作响。
　　江婉环着夏眠的手又紧了紧，低头时能看见女孩柔软的发顶，还有她悄悄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
　　过了好一会儿，夏眠才慢慢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亮得像装了星星。
　　她看着江婉的眼睛，声音还有点发颤：“那……以后我能天天来吗？不光是来吃饭，我还能帮你收银，帮你招呼客人。”
　　江婉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当然能。不过收银不用你做，你就坐在柜台后面，帮我看看店就好。”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夏眠的脸颊，“或者，你就乖乖坐着，等我给你做好吃的。”
　　夏眠点了点头，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她低头看了看手里还端着的碗，又看了看江婉，突然觉得，刚才跟外卖客服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还有自己一个人在家煮糊泡面的委屈，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过去。
　　原来最好的时光，从来不是独自在屏幕前争输赢，也不是一个人硬撑着过日子，而是有人愿意为你留一盏灯、煮一碗热饭，在你想帮忙时把你护在身后，在你委屈时把你拥进怀里，把所有的温柔都揉进柴米油盐的烟火气里，让你知道，你永远有个可以停靠的地方。
　　江婉轻轻拿过夏眠手里的碗，放在水槽里，又捡起地上的抹布：“你去柜台那坐着等我，我很快就好。”
　　夏眠没走，只是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江婉洗碗的背影。
　　暖黄的灯光落在江婉身上，把她的轮廓描得格外温柔。
　　夏眠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