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非南迫

9、意识沉浮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取代了记忆里铁锈和雨水的腥气。

　　江言是在一阵尖锐的疼痛中恢复知觉的，肋下的伤口火烧火燎。

　　他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单调的白色天花板，光线柔和，环境安静得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一间安全屋级别的医疗室。他迅速判断。他尝试移动，身体却像被灌了铅，肋部和多处肌肉传来抗议的剧痛，但好在核心肢体似乎还能受控。

　　记忆碎片汹涌回潮：废弃工业区、落逸冰冷的眼神、齐阳戏谑的枪口、坍塌的钢架、扑过来的身影、混合着血水的雨水……落逸！

　　他猛地侧头，动作牵动伤口，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旁边另一张医疗床上，落逸趴伏着，背上连接着数条生命体征监测线，呼吸面罩下脸色依旧苍白，但胸膛的起伏还算平稳。他还活着。

　　江言稍微松了口气，但立刻又紧绷起来。他和落逸，竟然被安置在同一间病房？这意味什么？是落逸所属势力帮建的，还是一种更复杂的局面？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干练制服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电子记录板。

　　她看到江言醒来，并不意外，只是公事公办地走到他床边，检查了一下仪器数据。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没有太多温度。

　　“死不了。”江言声音沙哑，“他怎么样？”他目光瞥向落逸。

　　“安全医疗点。落逸背部受冲击伤，伴有内出血和轻微脑震荡，但已经脱离危险期，需要静养。”女人言简意赅，“你，肋下贯穿伤，失血过多，但没伤及重要脏器。算你们命大。”

　　这时，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肩章显示他在落逸所属势力帮内的级别不低。

　　女孩见状，微微点头示意，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江言、昏迷的落逸，以及这个显然是大人物的中年男人。

　　男人走到两张床之间，目光扫过落逸，然后定格在江言脸上。

　　“江言，‘潜行者’。”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江言心头一震，但脸上不动声色。

　　男人冷笑一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的证据袋，里面正是江言从“潮汐电站”下载数据的那枚微型存器。“这个，已经由我们的技术部门‘妥善保管’了。至于里面的数据，势力帮会进行评估。”

　　江言的心沉了下去。存储器落入了势力帮的手中，这意味着项目……

　　“不过，”男人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江言，又看了看落逸，“比起数据，我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根据现场痕迹还原和落逸行动记录仪里最后的影像，在齐阳攻击承重柱时，你和落逸，在关键时刻都试图保护方。”

　　他俯下身，逼视着江言：“一个是顶级潜行者，一个是势力帮的执行官。你们本该是死敌。告诉我，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你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自保，而是救对方？尤其是落逸，他几乎是用自己的命，去换你一个躲避的机会。”

　　江言也在思考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巧合。”江言吐出两个字。

　　“巧合？”男人显然不信，他直起身，语气带着深意，“落逸醒来后，对当时的情况也语焉不详。这很有趣。”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数据，势力帮会处理。至于你们二位……在这次事件彻底调查清楚，尤其是‘黑桃帮’齐阳介入的背景查明之前，你们都需要留在这里。好好养伤，也好好想想。”

　　门关上了。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有仪器声和落逸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江言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存储器被收缴，但势力帮的态度暧昧不明，没有立即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反而将他与落逸安置在一起。是监视？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肋下的伤口隐隐作痛。江言侧过头，看着旁边病床上落逸安静的侧脸。这个总是冷着脸、执着地追在他身后的执行官，在生死关头，却做出了最不“执行官”的选择。

　　那不顾一切的一扑，此刻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沉重。

　　他们之间的博弈，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和这舍身的救援，已经彻底改变了性质。追猎与逃避的简单关系被打破，某种更复杂、更危险的联结，在血与雨中被强行缔结。

　　未来的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和落逸，暂时被绑在了同一条船上，而暗处的人，已经露出了獠牙。

　　江言闭上眼，开始冷静地复盘一切细节，并感受着身体力量的缓慢恢复。他必须尽快好起来，无论势力帮在打什么主意，他都不能坐以待毙。
　　”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恰好对上了一双刚刚睁开、还带着些许迷茫和警惕的漆黑眼眸。

　　落逸，也醒了。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审慎、未解的恩怨，以及那一丝无法忽视的、由生死瞬间带来的微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