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非南迫

10、疑问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愈发震耳欲聋。

　　落逸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带着重伤初醒的迷茫，但在聚焦到江言脸上的瞬间，迅速变得锐利和警惕。

　　他下意识想移动身体，却牵动了背部的伤，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呼吸面罩下逸出，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江言看着他因疼痛而蹙紧的眉头，以及那双黑眸里不容错辨的疏离与审视，到嘴边那句“你怎么样”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们之间，远没到可以互相关心的地步。即使……不久前才发生过那样的事。

　　最终，江言只是移开了视线，望向天花板，声音听不出情绪：“醒了？”

　　落逸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花了几秒钟来确认当下的处境。

　　目光扫过房间的配置，感受到身上的监测设备，最后又落回江言身上，尤其是他肋下被厚重纱布包裹的位置。落逸的记忆显然也在回笼，废弃船坞里的枪声、爆炸、坍塌的钢架，以及自己扑过去时看到的、江言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只是因虚弱而显得有些中气不足：“这是哪里？”声音透过面罩，带着沉闷的嗡鸣。

　　“安全屋。你‘家’的地盘。”江言刻意强调了“家”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刚有位大人物来过，收缴了我的‘纪念品’，并且通知我们，在事情调查清楚前，都得留在这里作伴。”

　　落逸沉默着，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势力帮介入，收缴了存储器，这并不完全出乎意料。但将他与江言安置在一起……

　　“为什么救我？”江言忽然问，问题直白得近乎残忍。他重新侧目，紧紧盯着落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在工业区，你扑过来。为什么？别告诉我那是执行官抓捕潜行者的新战术。”

　　落逸避开了他的目光，侧脸线条绷紧，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长时间的静默后，他才低声开口，像是不愿承认，却又无法否认事实：“本能反应。”

　　“本能？”江言挑眉，对这个答案显然不信，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什么样的本能，会让一个以抓捕他为己任的人，在那种关头用自己的背去挡可能落下的重击？

　　“那你呢？”落逸忽然反问，漆黑的眼睛转过来，直视江言，“齐阳开枪时，你拉了我一把，又是什么？潜行者对追猎者的仁慈？”

　　江言语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一刻的冲动。

　　或许是齐阳的出现意味着局势失控，或许是落逸不能死在当时当地，又或许是更复杂的原因。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互相抛出的问题，都成了戳破表面平静的刺，却谁也无法给出令对方信服的回答。

　　突兀地砸进了他们原本简单对立的关系里，让一切都变得别扭、尴尬且充满不确定性。

　　这时，门被敲响，之前离开的年轻女孩推着医疗车走了进来，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她熟练地检查了两人的生命体征，更换输液袋。

　　“两位都醒了就好。”她语气依旧平淡，“伤势需要静养，尤其是落执行官，背部创伤严重，请尽量避免移动和情绪激动。”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两人之间明显不算融洽的气氛。

　　换好药，女孩离开。

　　房间里的空气却并未因此缓和。

　　江言能感觉到落逸投来的视线，探究的、评估的，或许还有一丝和他同样的困惑。

　　他们像是两只被困在同一个笼子里的伤兽，彼此提防，却又因共同的处境和那段匪夷所思的互助经历，而不得不重新审视对方。

　　未来的路确实迷雾重重。黑桃帮齐阳为何出现？势力帮对数据和对他们两人真正的意图是什么？这些谜团都亟待解开。

　　但眼下，最迫近的难题，是如何与这个刚刚救过自己、也是自己长久以来对手的落逸，在这间狭小的病房里共处。

　　江言闭上眼，不再去看落逸。当务之急是恢复体力。他需要尽快夺回主动权，无论是关于那枚存储器，还是关于他自己和落逸这突然被绑在一起的命运。

　　而落逸，也缓缓移开目光，看向窗外被加固窗格分割的天空，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共处的时光，显然不会平静。那舍身一扑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