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非南迫

4、邮轮

　　咸腥的海风吹拂着邮轮顶层的露天甲板。月色洒在波澜起伏的墨色海面上，碎成一片摇曳的银光。

　　私人酒会区域，落逸站在栏杆附近，手里端着一杯未动的香槟，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谈笑风生的面孔。

　　但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灯火通明的赌场入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赌场那扇胡桃木门被推开，江言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甲板，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栏杆边的落逸。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中间是喧嚣的人群与音乐，两人的视线在海月的清辉下骤然相撞。

　　江言夸张地举起双手，对着落逸的方向做了个扣动扳机的手势，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砰。”

　　江言用口型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晕船药，带了吗？”

　　落逸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着领口隐藏的麦克风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海风揉碎：“目标已确认，按第二方案部署。”

　　说完，他不再看江言。

　　江言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弹出一枚小巧的U盘，在指间灵活地翻转了一下，又悄无声息地收回口袋。

　　他倚在赌场门边的阴影里，望着远处月光下无垠的黑暗海面，眼中闪动着捕猎前的兴奋光芒。

　　邮轮破开海浪，稳健地驶向公海深处。

　　江言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未减，眼神锐利地扫过落逸身影消失的地方。

　　******

　　邮轮下层，落逸穿过挂着抽象派油画的走廊，在一扇毫不起眼的服务间门前停下，指节在门板上敲出两短一长的特定节奏。

　　门无声滑开。狭小的空间里，显示屏的冷光映着一名技术员专注的侧脸。

　　“落队，信号捕捉到了，很微弱，但确实在赌场区域持续发射。”技术员指着屏幕上一個跳动的红点，“加密方式很古老，像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的。”

　　落逸俯身看着屏幕，瞳孔深处映着闪烁的数据流。“饵已经抛下，就看他什么时候咬钩。”他声音平稳，“‘海神之眼’系统上线，我要这艘船上每一个摄像头都成为我们的眼睛。重点监控区域，赌场、顶层甲板，以及船长室。”

　　赌场内，气氛正酣。江言坐在一张二十一点的牌桌旁，筹码在他指间堆叠又散开。他表面专注于牌面，眼角的余光却将整个赌场的布局刻入脑海——保安的位置、摄像头的角度、通往各个出口的路径。

　　一位身着酒红色露背长裙的女郎走近，将一杯威士放在他手边，身体若有若无地靠向他的臂膀。

　　“一个人玩多无趣？”她声音甜腻，带着恰到好处的诱惑。

　　江言笑着接过酒杯，“现在不无聊了，”他凑近她耳边，热气呵出，语气轻佻，眼神却清明如冰，“告诉你的老板，想谈生意，就得拿出诚意。午夜十二点，观星酒廊，我等他。过期不候。”

　　女郎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离开了。江言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邮轮剧院里，一场盛大的魔术表演进行中。观众们屏息凝神，看着魔术师将一位助手装入密封的箱子。灯光骤暗，烟雾弥漫。

　　就在这一片黑暗与惊呼中，落逸出现在剧院上方的技术控制台。工作人员已被他的手下悄无声息地替换。他透过单向玻璃俯瞰下方混乱的人群，对着麦克风说：“目标C在剧院，盯紧他。魔术师的箱子有夹层，表演结束前，查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不需要亲眼看到手下行动，他只需要结果。

　　他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个人终端上那个代表江言位置的红点。红点正稳定地朝着预定的方向移动——观星酒廊。

　　然而，终端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代表江言的红点瞬间消失，几秒后，又在完全相反方向的船尾甲板区域突兀地亮起，并且信号强度骤然增强了数倍。

　　落逸的眼神骤然凝固。

　　他立刻下令：“B组，船尾甲板，目标信号出现异常，谨慎接近。A组，按原计划封锁观星酒廊所有出口。”

　　他意识到，江言识破了追踪器！

　　船尾甲板，风更大，也更僻静。江言站在栏杆边，脚下是邮轮航行时翻涌出的白色浪花轨迹。他手里把玩着那枚U盘，然后，在月光下，微笑着，松开了手。

　　小小的金属块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弧线，坠入无尽的黑色的海洋，瞬间被吞噬。

　　他听到身后传来急促而谨慎的脚步声。

　　邮轮继续向着深海驶去，一同拖入无法回头的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