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等我拯救》北栀晴

7、疯狂乐园（二）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林晓，他的世界彻底黑了下来，只留下耳边传来啪嗒啪嗒的牙齿碰撞声。

　　林晓不知所措，他躲在乐园的宿舍里面度过了一夜又一夜。

　　直到停电了。

　　他怎么发现的呢？因为平日里林晓会听听一些搞笑节目疏解自己的恐惧。在那天，他怎么摁开机键都听不到电视启动的声音。

　　他摸索着尝试了其他电器。最终得出结论，园区停电了。

　　林晓只好坐在沙发上耐心等候重新有电，心里听着时钟的滴答声，默默数着。

　　还好自己买了个老古董，电池还有电。

　　时间一分一秒飞速度过。

　　等待的时间越长，林晓越疑惑。作为员工，他很清楚园区内有完善的备用电源系统，按理说不可能造成如此长时间的停电。

　　从林晓发现停电到现在已经有五个小时的时间，就算是请外援来修，也应该好了。

　　外面出现什么意外吗？为什么这么久还没修好？

　　林晓先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试图听外面有没有人。他听见外面依稀有人讲话的声音，好像在吵架。

　　突然，一阵哀鸣响彻在他的耳边。

　　林晓浑身一颤。

　　声音十分稚嫩，约莫在16岁。林晓听完快速分析，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少年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在最高处陡然停止，像是他的声带被硬生生扯断，尾音留下令人发寒的颤抖。

　　那痛苦通过声音太过纯粹，林晓听完只觉得自身所有血液都在沸腾，在逆流。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必须得出去看一看。

　　他又迅速躲回宿舍，在玄关处摸索着自己的工服。

　　一套粉色兔子人偶服。

　　他麻溜地套上后，畏畏缩缩地探索着。幸好有这套人偶服装备了最先科技的设备，内置的脑电波传输系统可以把他的想法转化为声音，而且能自由选择想要的声音进行交流。

　　林晓选择了偏中性的声音。

　　穿上人偶服后，林晓感受到安全感。这样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异常。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宿舍门。

　　刚刚在争吵的声音不见了。以往热闹的员工休息区此刻也空无一人，几张椅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林晓迈开步伐，毛绒大脚掌在地上发出沙沙声，他沿着走廊缓缓前进。

　　“有人吗？”他通过玩偶的发声系统询问。

　　没有回应。

　　他向着平日里最热闹的地方走去，企图碰上几个人。

　　摩天轮、旋转木马、碰碰车……

　　一个人都没有。

　　空气中残留着一股焦糖的甜腻味，似乎是一个Omega的信息素。无处不在，浓郁到他都可以闻见。

　　“兔子哥哥！你可以给我硬币吗？”一个戴鸭舌帽的小孩突然出现在林晓的背后。

　　硬币？可是林晓没有硬币。

　　这份工作一般是他的同事完成的，把硬币分发给拥有年卡的小朋友，可以免去排队，节省时间。

　　“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林晓转过身，“哥哥没有硬币。”

　　“你骗人——！”

　　“骗人——！”

　　林晓跟小朋友说完后，从乐园四处角落里出现了许多小孩子，他们指着林晓，质问着他。

　　“哥哥！你为什么要骗人！”

　　“我没有……”

　　“你手里不是就是硬币吗？！”

　　林晓：！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真的出现了硬币。硬币上面还刻着疯狂乐园的大门。

　　他明明……没有拿过硬币。

　　“给我！”

　　“我要硬币！”

　　“硬币！硬币！硬币！”

　　孩子索要的声音越来越高，他们一步步逼近，原本浪漫天真的脸蛋变得有些扭曲，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离他最近的胖男孩率先伸手，试图去抓林晓手里的硬币。

　　他下意识地握紧硬币，后退一步，人偶服让他有些笨拙。“等等……”

　　他的声音通过发声器，依旧是那个温和的中性音调，没办法传达出他的着急。

　　林晓心知，面前的孩子门不对劲，他们围拢过来的姿态，像是嗅到食物的鬣狗。

　　“哥哥小气！”

　　“不给我们硬币，就不是好兔子哥哥！”

　　“坏兔子！坏兔子！”

　　指责此起彼伏，一只只手开始拉扯他的玩偶服，力量大得惊人。林晓被拽得踉跄，视野在头套里晃动。

　　恍惚间，他看见一开始出声的小舟站在了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晓，嘴巴一张一合比划着。

　　他那个嘴型是……笨蛋？

　　是了，林晓明白了。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回应小舟的询问，硬币就不会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现在被当做小孩子争抢的对象。混乱中，他感觉自己的手被用力掰开，指尖传来被抠挖的刺痛。

　　硬币被暴力抢走了。

　　“拿到了！”

　　“我们快走！”

　　孩子们一哄而散，如同来时般突兀，瞬间消失在游乐设施背后。

　　林晓站在原地，大口喘气。人偶服下的身体传来一阵阵虚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白色的绒毛被扯断了几处，指尖残留着被指甲划过的触感，火辣辣的。

　　触觉呢？

　　林晓猛地抬起另一只手，手臂缩进人偶服里，试图去抚摸那只被划伤的手。

　　没有感觉。

　　一股寒意从背脊处滋生。

　　他尝试活动手指，能感受到肌肉在运动，关节在弯曲，但触觉变得迷糊又不真实。

　　这双手正在慢慢变得不属于他。

　　难道……

　　林晓颤抖着，将双手缓缓移向自己头套的脸部，然后猛地按压下去。

　　也没有触感。

　　他感受不到自己手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头套被按压的变形。

　　他的脸真的僵住了。不仅仅是脸，他的手，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与这套玩偶服同化，失去对外界的感知，变成一个真正的、空洞的玩偶？

　　不！

　　他不能留在这里！

　　必须找到人，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晓迈开步伐，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朝着乐园入口的方向跑去。沙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园区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空气中那股焦糖味的Omega信息素似乎更加浓郁了，甜腻得让人发慌，几乎要凝结成实体，缠绕在他的呼吸道上。

　　他跑过僵硬的旋转木马，跑过寂静的碰碰车场地，跑过那个卖气球的小丑原本站立的位置。

　　现在那里空无一物，只留下几根断裂的绳子，颜色褪得发白。

　　终于，他看到了乐园那扇宏伟的大门。

　　门外，是属于现实世界的景象。灰白的天空，黑色的街道，低矮的建筑，偶尔驶过的车辆。

　　是出口！

　　林晓心中涌起一股希望，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大门冲去。

　　就在他即将跨过那道门槛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

　　他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上，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头晕眼花，笨重的玩偶身体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他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向前摸索。

　　空气在他指尖前方变得粘稠，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了内外。他能看到外面的世界，清晰无比，甚至能看到远处广告牌上闪烁的字，但他就是出不去。

　　这道屏障……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林晓用力拍打着无形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玩偶手套下的手几乎感觉不到反震的疼痛，只有一种令人绝望的阻隔感。

　　“为什么……”他的声音从头套里传出，依旧是温和的电子音，“放我出去……”

　　没有人回答他。

　　乐园内部，音乐不知何时又悄然响起，依旧是那欢快轻松的调子，但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无比诡异。

　　摩天轮的彩灯开始闪烁，旋转木马缓缓启动，空无一人的座舱上下起伏。

　　孩子们重新出现。这次不一样，孩子们身后跟着他们的大人，大人们担忧小孩的疯狂，紧紧跟在身后。

　　林晓背靠着那堵无形的墙，缓缓滑坐在地上。沉重的玩偶服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失去感知的双手。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自己身前的小布包里，不知何时，又静静躺着几枚崭新的硬币。

　　刻着疯狂乐园大门的图案，闪着诱人的光。

　　它们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你，是这里的兔子哥哥。
　　你，属于这里。
　　你，永远别想离开。

　　林晓抬起头，透过网格的眼睛，望向那片被屏障隔绝的、褪色的外部世界。

　　乐园内鲜艳的色彩落在他微笑的兔子面容上，投下一片荒诞而绝望的阴影。

　　啪嗒，啪嗒，啪嗒……

　　这次的声音不是来自他的头部，而是来自乐园深处，轻轻敲打在他的鼓膜上，与他的心跳节奏慢慢重合。

　　“你好？你好？”温云舟担忧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林晓这才恍然回神，手里硬币的重量已经消失不见。

　　温云舟拿走了他手里的硬币。

　　林晓回到自己本职工作里面，他说：“有了硬币，你们就不用排队了。”

　　温云舟拿着那枚硬币，指尖摩挲着上面刻着的乐园大门图案。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林晓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兔子哥哥，”他轻声说，声音透过玩偶服显得有些朦胧，“你刚才好像走神了。”

　　林晓僵硬地点头，人偶服里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他试图扯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然后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出微笑的动作。

　　他又忘记了自己的异常。

　　“我没事，”他通过发声器说，声音平稳，“谢谢您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