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等我拯救》北栀晴

6、疯狂乐园（一）

　　温云舟的信息素启动了面前的乐园。

　　整个疯狂乐园被无形的手扯去了陈旧。园内设备变得焕然一新，旋转木马披着鲜艳的外衣，摩天轮的灯光闪闪发亮。

　　随着门向内打开，欢乐的音乐流淌在空气中，像是在邀请他们进入。

　　明明是温云舟认知中熟悉的场景，但又那么的毛骨悚然。

　　背后是褪色的世界，面前是鲜艳的乐园。

　　他有点分不清，哪边才是正常的。

　　“不要认同他们，温云舟。”楚雾看他神色不对劲，出言提醒。“会被同化的。”

　　“同化？”

　　楚雾目光扫过里面的人影，在他的眼里这些欢笑都属于异常，世界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鲜活的声音了。他冷静地说：“你会变成跟他们一样的怪物，留在这里。”

　　温云舟沉默。

　　他再次望向门内，追逐玩耍的孩童们，在他们的身后还有皱着眉的家长，嘴里念叨着不要摔跤。

　　相比乐园外面的世界，这一切都那么的正常。

　　“小舟！不要乱跑！”一位年轻母亲的声音。

　　“妈妈！那里有我的朋友，我去叫他进来。”一个小男孩回头喊道。

　　“不要跑出乐园哦，妈妈会找不到你的。”

　　“好——！”

　　名为小舟的孩子直径向温云舟跑来，他带着牛仔帽，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温云舟能看见他缺失的门牙。

　　小舟说话有点漏风。他毫不迟疑地伸出温热的小手，抓住了温云舟的指尖。

　　“哥哥，快进来玩。”小舟的力气出奇的大，温云舟有点无法抵抗。“晚了话，好多项目就不能玩了。”

　　温云舟看向楚雾，眼神询问如何应对。

　　楚雾点点头，表示先静观其变。

　　温云舟任由小舟牵着，迈过了疯狂乐园的大门：“好呀，小舟小朋友。”

　　听到回答的小舟更开心了，步伐轻越，伸长手跟妈妈打招呼：“妈妈！哥哥也来玩了！”

　　温云舟随着小舟的步伐走进乐园，进入的一瞬间，各种气味扑鼻而来。异味导致他鼻子有些痒，不适地摸了摸。

　　楚雾也一直跟着他的身后，身体紧绷。

　　温云舟试探地问：“小舟，我们先去玩什么呢？”

　　小舟循着一条鹅卵石小路，头也不回地拉着温云舟就是往前走，“我们先去找兔子哥哥！”

　　温云舟：“为什么要找兔子哥哥？”

　　小舟白了温云舟一眼：“哥哥，你是不是傻？”

　　温云舟：“……”嘿，这小孩，讲话真直接。

　　小舟竖起胖乎乎的小手：“找到兔子哥哥，拿到他手里的硬币，我们就可以随便玩了！而且不用排队哦。”

　　温云舟附和：“这么厉害！”

　　硬币？他听完不禁思索起来，如果疯狂乐园是一个副本，根据小舟的话来说，兔子哥哥可能就是副本里面关键npc，他手里的硬币可能就是触发主线任务的道具。

　　但这个副本也太过真实了，“残响”居然模拟出色彩、气味甚至每一个人物的行为都是合情合理。

　　温云舟再一次好奇，ABO世界下诞生、名为“残响”的怪物到底是个什么存在？为什么会这么了解人类？

　　要知道，疯狂乐园可是荒废了十五年。十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

　　小舟兴奋的声音拉回了温云舟的思维，他指着一个方向：“啊！是兔子哥哥！我们找到了！”

　　温云舟看向小舟所指的方向，那里挂满毛绒玩具的大树下，有一个毛茸茸的粉色兔子人偶。

　　他是成年体型的大小，比楚雾还要高上一头，脸上有两坨腮红，挂着微笑。

　　此刻，他正弯着腰正在给一个孩子分发硬币。

　　粉色的兔子玩偶摸了摸孩子的头：“要收好哦，丢了话就玩不了了。”

　　“好！”孩子紧紧握住硬币跑开了。

　　兔子玩偶的声音偏中性，听不出真实的性别。

　　他发觉有人看着自己，缓缓地直起身，迅速扭头看向他们。身子并没有动，只是玩偶的头硬生生扭动了九十度。

　　小舟见此景并没有感到恐惧，他更加兴奋了。

　　“兔子哥哥！我们来找你拿硬币了！”小舟松开温云舟的手，蹦蹦跳跳地来到兔子人偶面前，双手摊开，“我要硬币！兔子哥哥！哥哥们也要！”

　　粉色兔子低头，慈爱地摸了摸小舟的牛仔帽。

　　紧接着，他从身前的小布包里取出三枚硬币，一枚给小舟，剩下的分别交给温云舟和楚雾。

　　硬币躺在他的白色掌心中间，闪着光泽。

　　“这位大朋友，这是给你和你后面的朋友的。”兔子人偶传来温和的声音。

　　温云舟伸手去拿并道谢。

　　在他即将碰到的一瞬间，兔子人偶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你们的脸僵吗？”

　　温云舟觉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回了一句，“不僵。”

　　兔子人偶低头，像是在思考。

　　他不明白面前的两个人为什么脸不会僵。

　　他叫林晓，是一名Beta，在疯狂乐园里面当员工。本身自己的性格有些腼腆，但是穿上人偶服后就变得活泼起来。

　　他的朋友说林晓是看似穿上人偶服，其实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真实的自己。

　　每天，林晓能看见形形色色的人，逗笑来乐园玩耍的孩子们，过得很幸福。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

　　林晓觉得脸上开始有些不对劲。

　　从脸颊两侧开始，皮肤和肌肉无法自由控制，起初他只是觉得笑得有些费力，可能是工作太累了的缘故。

　　他想只要晚上多睡觉，平时注重休息就行了。

　　情况并没有像他预料那样变好，反而越来越严重。有一天林晓躺在床上，练习微笑的时候，记忆告诉该如何去呈现完美的微笑，但执行起来却异常艰难，仿佛皮肤再也不是他的皮肤，肌肉也不是林晓的肌肉。

　　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睛。

　　它们变得忙碌，不受控制的飞快眨动。正常人的眨眼频率在每分钟15到20次，但他的次数是正常的好几倍。

　　眨动的频率太高，导致他眼里的世界变成一闪一闪的存在。看书、看手机甚至想看看风景都成了负担。

　　眼睑开合的声音在林晓听来格外清晰。

　　啪嗒，啪嗒，啪嗒。

　　不要再眨了！好烦！

　　林晓暴躁地想，他的世界都要被搞乱了。

　　啪嗒，啪嗒，啪嗒。

　　眼睛根本不听主人心里的呐喊，自顾自疯狂眨动。

　　林晓想怒吼，想发泄，想骂自己的眼睛怎么不听话。

　　可他发现自己的嘴巴变得沉默了，换句话说，它……打不开了。

　　林晓尝试过用手掰开，但下颌骨像被焊死，纹丝不动。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模糊语调的喉音。

　　林晓不得不承认他成了一个哑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异常的变化让林晓心生绝望。不敢想他如果去医院，要花费多少的医疗费。家人本就不是很富裕的生活，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在上学，不能他再去雪上加霜。

　　所以，他不能被发现。林晓首先减少了外出，向主管请了病假。

　　他也不敢见人，如果碰见人，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不会开口说话？怎么解释自己疯狂眨动的眼睛？

　　他都无法跟人对视交流。

　　食物成了难题，他只能靠着吸管勉强吸入一些营养剂，维持最基本的生存。

　　视野里的世界变得狭窄又跳脱。

　　林晓终于有一天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他需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于是，他网购了一面手持镜。当快递盒放在门口，快递员敲门离开后，林晓几乎是爬过去取的。

　　快点！快点！

　　胶带撕开声在林晓的耳朵旁如同雷鸣一般。

　　真正拿起镜子时，林晓又犹豫了。

　　他真的能接受自己的变化吗？

　　可是不能接受又怎么样，他已经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躲在暗无天日的员工宿舍里面，像一具腐烂的尸体永远睁着眼睛无法入眠。

　　哦，他的眼睛还在眨动，这跟尸体不一样。

　　林晓举起了镜子。

　　林晓喜欢光明，用的是最大最亮的灯泡。炽烈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所以林晓看得很清楚。

　　他不敢置信。

　　镜子里的……那是什么？

　　在他原本该是嘴巴的位置，皮肤光滑，没有任何一点缝隙。

　　不，有一道缝隙。

　　林晓用手指扒拉开来，发现那是一直布满血丝的眼睛。

　　眼帘被掀起，它似乎不耐烦地看向林晓。

　　不——！不对！

　　这是眼睛？那他的嘴巴呢？

　　林晓在尖叫，但是没有任何声音从他的头部发出。取而代之，是频率更高的啪嗒声。

　　他听清楚了。

　　这是坚硬物体撞击的声音。

　　来源于……上方！

　　林晓将镜子往上挪，照在原本存在眼睛的位置。

　　那里深邃的眼窝里面，没有眼球。

　　那里只有嘴巴，而且是两只嘴巴。

　　两只不断开合的嘴，粉红色的舌头在其中一卷一舒，贪婪地舔舐着空气。

　　那啪嗒啪嗒的声音，是它们的牙齿在不断碰撞发出的。

　　林晓明白了。

　　那日渐沉重的，张不开的，是他的眼睛。

　　那疯狂眨动的，无法停歇的，是他的嘴巴。

　　他有了两只说不出话来的嘴巴，和一只永远张不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