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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冬日将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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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霜降悄然来临,清晨的草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闪着寒光的白。空气变得清冽刺鼻,呵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田地里那些灾后重生的禾苗,虽然顽强地抽出了新的穗头,但穗粒干瘪,显然无法指望有太多收成。曾经喧闹的虫鸣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风中越来越频繁的、预示着严寒的呼啸。
部落里的气氛,随着气温的下降而日益凝重。食物,成了压在每个人心头最沉重的石头。
公共的“粮仓”——一个被扩大并加深、用火仔细烘烤过内壁以防潮的地窖——里,储存的食物比往年这个时候要少得多。尽管女人们将采集到的每一颗野果、每一块可食用的根茎都晒干储存,尽管狩猎队冒着越来越大的风险深入山林,但收获依旧寥寥。那场蝗灾带来的影响,如同缓慢发作的寒毒,正一步步显现。
乌嘎带着几个女人,每天都要清点一遍地窖里的存货。她们用林夕教的结绳记事法,每消耗一定数量,就在主绳上打一个特定的结。看着绳结越来越多,而地窖里的空间越来越空,乌嘎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晒干的浆果只剩下这么点了……风干的肉条也支撑不了多久……”她忧心忡忡地对林夕说,“灵,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
林夕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挂在阴凉处的一串串蘑菇和地衣。这些都是她带着女人们新近辨认、确认无毒后采集来的。种类繁多,但每种的量都很少,聊胜于无。
“我们必须想办法,在彻底封冻前,找到更多能吃的东西。”林夕的目光投向远处开始变得光秃秃的山林,“尤其是能长期存放的。”
这天,林夕叫上了乌嘎和草茎,准备去更远的河谷地带探索。锐爪得知后,沉默地拿起石矛,带上两个年轻的猎手跟了上来。
“那边有野猪群活动的痕迹,不安全。”锐爪生硬地解释了一句,便走到队伍前面开路。
林夕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她知道,这是狩猎队在用他们的方式,表达对部落生存的责任,也是对农业部分失败后的一种微妙平衡。
河谷地带的风更大,吹得人脸颊生疼。大部分植物已经枯萎,只有一些耐寒的灌木还挂着零星的、颜色深暗的浆果。林夕仔细地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
突然,她的目光被河滩上一片不起眼的、匍匐生长的植物吸引了。那些植株的叶子大部分已经枯黄,但根部膨大,露出地面一小部分,呈现出一种熟悉的淡黄色。
“这是……”林夕快步走过去,用木棍小心地挖掘。很快,几个拳头大小、纺锤形的块茎被挖了出来。她掰开一个,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肉质,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和淀粉的清香。
“这是什么?能吃吗?”乌嘎好奇地问。
“应该是一种野生的块茎植物。”林夕回忆着植物图鉴,“富含淀粉,可以充饥。我们多挖一些回去试试。”
这个消息让众人精神一振。大家立刻动手,沿着河滩挖掘起来。这种块茎埋藏不深,数量却不少,很快就挖了一大堆。
“太好了!这么多,够吃好几天的!”草茎高兴地说。
“不能直接吃。”林夕提醒道,“有些块茎生吃有毒或者难以消化。我们需要带回去,用火烤熟或者用水煮过再吃。”
锐爪看着那堆沾满泥土的块茎,撇了撇嘴:“费这么大劲,就挖些土疙瘩?能有肉顶饿?”
“能不能顶饿,试试就知道了。”林夕平静地回答,“至少,它们不会跑,不会反抗,只要找到地方,就能稳定获取。”
探索队带着“战利品”回到部落,立刻引起了关注。当第一批块茎被烤熟,散发出类似烤栗子的香气,并且吃起来粉糯顶饿时,质疑的声音小了很多。巨岩亲自尝过后,立刻下令组织更多人手,由林夕带领,前往河谷大规模挖掘这种被林夕暂时称为“土薯”的块茎。
与此同时,林夕也开始将目光投向部落内部,思考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资源。她注意到,每次处理猎物后,大量的骨头、内脏和皮毛往往被随意丢弃或利用效率很低。
“这些骨头,可以砸碎,熬煮很久,能熬出油和一点养分,汤可以喝。”她指着堆积的兽骨对负责处理猎物的女人说。
“这些内脏,清洗干净,也可以食用,或者风干。”
“皮毛,除了做衣服,边角料可以试着填充进干草,做成更保暖的垫子或者门帘。”
她甚至开始尝试最简单的腌制。利用部落附近发现的一处咸土矿(一种含盐量较高的土壤),提炼出粗盐,然后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少量的肉条上,试图制作出能保存更久的咸肉。这个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第一次尝试就因为盐分控制不当导致肉条变质浪费了一些,引来了一些心疼的嘀咕,但林夕没有放弃,继续调整比例。
夜晚的公共火堆,成了部落的信息交换中心和决策地。人们围坐在越来越旺的火堆旁,一边利用火光修补工具、鞣制兽皮,一边讨论着越冬的准备。
“北面山坡背风处,可以多砍些柴,堆起来晾干。”
“窝棚的缝隙得用泥巴和干草重新糊一遍,不然夜里冷风灌进来受不了。”
“地窖的通风口是不是再弄小点?免得寒气进去。”
林夕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条建议。她发现,在生存的压力下,部落成员们自发地迸发出了许多智慧和协作精神。那种在丰饶季节被暂时掩盖的、原始部落的集体性和韧性,在严寒的威胁下,重新显现出来。
巨岩作为首领,压力最大。他需要权衡每一份食物的分配,决定狩猎队出击的方向和频率,调解因资源紧张而偶有发生的小摩擦。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火堆边缘,望着跳动的火焰,眉头紧锁。林夕能感觉到他投来的、带着沉重期望的目光。
这天夜里,气温骤降,狂风卷着雪粒,敲打在窝棚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林夕被冻醒了,她裹紧身上不多的兽皮,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心中估算着现有的物资还能支撑多久。
她起身,小心地拨开门帘一角,看到公共火堆依然在风雪中顽强地燃烧着,值夜的人蜷缩在火堆旁,不时添着柴。不远处的地窖入口,也被用厚厚的草帘和石头压得严严实实。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有对未来的担忧,有对物资匮乏的焦虑,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坚定。她看到这个原始的部落,在她的引导下,正在用他们所能理解的一切方式,对抗着自然的严酷。他们或许愚昧,或许狭隘,但在生存的本能驱使下,所展现出的顽强和适应力,令人动容。
回到铺位,她借着从门帘缝隙透进的微弱雪光,在石板上刻下新的符号:风雪符号,旁边是代表食物储备的简笔画,以及一个表示“不足”的叉。然后在下面,她又画了一个燃烧的火堆,和一个紧紧靠在一起的小人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