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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冰封的考验 ...

  •   雪,不再是稀稀落落的雪粒,而是铺天盖地的鹅毛,无声却强势地覆盖了整个山谷。世界被简化成刺眼的白与沉郁的灰。河流彻底封冻,冰层厚得可以行走。呼啸的北风如同无形的冰刃,搜寻着每一处缝隙,试图将最后一丝暖意带走。
      部落聚居地被厚厚的积雪半掩着,窝棚顶积压的雪层需要不时清理,否则有坍塌的风险。公共火堆成了绝对的中心,日夜不息,燃料的消耗速度快得惊人。男人们的主要任务变成了砍柴,他们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艰难跋涉,寻找一切可用的枯木,甚至开始砍伐一些不太重要的树木。每一次运柴归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凝结在眉睫胡须上的白霜。
      地窖里的食物储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结绳记事的绳子已经打满了一长串令人心悸的疙瘩。每天的食物分配变成了一场无声的仪式。乌嘎和几位年长的妇人负责分发,她们的手因为长期接触寒冷和粗糙的食物而裂开了血口子。每人分到的份量越来越少,从原来能勉强填饱肚子,变成了仅能维持生存的最低限度。
      孩子们不再奔跑嬉闹,他们裹着能找到的所有兽皮,蜷缩在火堆边最温暖的地方,大眼睛里少了往日的灵动,多了几分对饥饿的本能恐惧。哭声也少了,因为哭泣也需要消耗体力。大人们的脸上,刻满了疲惫和忧虑,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林夕的状况也不容乐观。虽然她比初来时强壮了许多,但持续的低温、营养不足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还是让她瘦削了不少。她将自己分到的那份本就稀少的食物,有时会悄悄掰下一小块,塞给某个看起来尤其虚弱的孩子。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乌嘎看到过几次,乌嘎什么也没说,只是下次分发时,会默默地将自己那份分一点给林夕。
      “灵,你得活着。”一次,当林夕试图拒绝时,乌嘎用力按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却坚定,“你活着,部落才有希望熬过这个冬天。”
      疾病的阴影开始悄然蔓延。先是两个体弱的老人开始持续咳嗽,发热。接着,一个孩子也病倒了,小脸烧得通红。部落里唯一懂得些草药知识的老婆婆(林夕称她为“药婆”)采来的草药效果有限,风寒在恶劣的居住和营养条件下,显得格外凶猛。
      林夕将自己窝棚里仅有的、相对厚实的一张兽皮贡献出来,给生病的孩子盖上。她指导人们用烧热的石头包裹在干草里,做成简易的“暖石”放在病人身边。她反复强调烧开水的重要性,甚至不惜耗费宝贵的燃料,用陶罐烧开水给病人饮用和擦拭身体。这些措施起到了一些作用,但面对真正的严寒和营养不良,效果依然有限。
      一天深夜,那位最早生病的老人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悄然离世了。没有隆重的仪式,部落只是在风雪稍歇的清晨,在聚居地外选了一处地方,艰难地掘开冻土,将老人安葬。悲伤被压抑着,因为活着的人需要保存每一分力气去对抗接下来的严寒。
      巨岩首领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魁梧的身躯依旧挺直,但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沉重的负担。他几乎不再说话,只是用行动指挥着一切。他亲自带队外出砍柴,将分到的食物常常让给狩猎队里最年轻的成员,夜里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火堆去休息。
      锐爪和狩猎队曾尝试在雪停的间隙冒险外出,但茫茫雪原上,动物的踪迹几乎绝迹。他们顶着寒风搜寻了一整天,只带回一只冻僵的、瘦小的雪兔。这点肉,对于整个部落来说,杯水车薪。锐爪回来时,脸上带着挫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默默地将那只兔子交给乌嘎,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到火堆旁,盯着火焰发呆。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雾气,开始在部落中弥漫。有人开始低声抱怨,将怨气指向那场蝗灾,指向农业的“无用”,甚至隐隐指向带来改变的林夕。
      “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只管打猎,人少,说不定早就迁徙到暖和的地方去了……”黑暗中,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这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压抑的平静。立刻有人反驳:“迁徙?带着老人孩子,在这种天气里迁徙,就是送死!”
      “那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小小的争执很快演变成压抑的争吵。长期积累的压力、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够了!”
      巨岩猛地站起身,他的声音因为许久未高声说话而有些沙哑,却像巨石投入冰湖,瞬间镇住了场面。他环视着每一张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憔悴而激动的脸,目光最后落在林夕身上,停留片刻,然后扫过众人。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蝗灾来了,是老天爷的事。但我们挖了沟,保住了根,找到了新的食物(指土薯)。没有灵带来的火,没有陶罐烧水,没有地窖存粮,我们早就冻死饿死一大半了!”
      他走到地窖入口,用力拍了拍那厚厚的草帘和压门的石头:“这里面剩下的每一点食物,都是我们所有人,包括死去的族人,一起努力存下来的!吵有什么用?省点力气,想想怎么活下去!”
      他走到争吵的几人面前,目光如炬:“谁觉得迁徙能活,现在就可以走!但我巨岩,和相信我的人,会留在这里。只要火不灭,人还在,我们就还没输!”
      首领的强硬表态暂时压制了内部的纷争。但林夕知道,真正能凝聚人心的,不是言语,而是实实在在的希望。
      她将目光投向了圈养地。那几只兔子在相对保暖的窝里竟然又生下了一窝小兔。那只野雉也在断续下蛋。这些微弱的生机,在死寂的寒冬里,显得格外珍贵。
      她找到巨岩和乌嘎,提出了一个更加精细的计划:“从现在起,圈养地的产出要单独计算。雉蛋优先给生病的孩子和体弱的老人。兔子……我们需要制定一个繁殖计划,确保开春后能有足够的种兔,而不是在冬天吃光。”
      她还带着几个还有力气的女人,冒着风雪,去检查之前设下的、最简单的套索陷阱。运气不错,在一个陷阱里发现了一只冻僵的松鸡。这意外的收获,虽然不大,却像一剂强心针,让众人看到,即使在绝境中,也并非完全没有获取食物的途径。
      夜晚,林夕蜷缩在窝棚里,听着外面永无止境的风声。寒冷深入骨髓,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她将记录用的石板紧紧抱在怀里,那上面刻画的符号,是过去几个月的努力,也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信念。
      她想起了实验室里恒温的舒适,想起了那些精确的数据和可控的实验。与眼前这个充满不确定性和原始残酷的世界相比,那里简直是天堂。但奇怪的是,她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后悔或向往。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力量在她体内生长——那是求生的意志,是带领这个接纳了她的群体活下去的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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