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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以北、章武平原西南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国,名为罗国。他左邻折冲山脉,右邻黎国,国内多为山地,地形复杂,且土地贫瘠,致使国力羸弱。际此乱世,他唯一的生存之道便是与强大的领邦——黎国结盟,如此方能偏安一隅。
禹桓王十年,郯军在主帅钟淮的指挥下首次北渡洛河袭击罗国的戴云城,幸而当时黎国公主郦若泱正在城中,她亲率八百骑兵夜袭敌营,致使钟淮尝到了领军以来的首次败仗。一年后,钟淮率领郯军卷土重来占领了罗国的浮邑,却在浔野之战中败于虞瀚东、郦若泱之手,自此郯军再不敢北上。
罗国在友邦黎国的帮助下两次渡过灭国危机,过了一段较为太平的时期。然好景不长,今年九月国主裴汜无故病逝,其长子裴咨未得遗命自立为罗国国主,并派遣使臣知会黎国。事出突然,黎国暂未理会。
待国丧后,裴咨开始清除手足异己。首当其冲的便是曾被其父认定为接班人的二弟裴勃,一日之间二王子裴勃满门三百余口皆被斩于市,自此国内大乱,受到牵连者甚众,就连三王子裴铉也不能幸免,在朝臣的庇护下他只能潜逃至黎国求助。
黎国朝堂上,黎王年迈不能理事全都交由储君及五王子郦照茂。一番争执后,储君力荐其姐豫章公主郦若泱出兵助裴铉平叛复国,群臣纷纷附和。郦照茂这两年的势力早不如前,在此情形下也只能隐忍。
豫章公主郦若泱自去年夫丧后一直住在融庄闭门不出,在得到储君召唤后,她终于走出融庄,领军踏上了去往罗国的征程。
裴咨自登上国主的宝座后,残杀兄弟、排除异己,很是不得人心,整个罗国因此而动荡不安。当裴咨得知裴铉在黎国的帮助下正率领黎军杀来,顿时惶恐不安,在亲信谋臣温琰的唆使下,他派出使臣向纪国、郑国,甚至是之前侵略过自己的郯国发出求助。
此时的纪、郑两国早已被黎国打怕,兼且连年的战争和天灾人祸致使国力大衰,已然无能为力。而郯国在灭了邳、申两国后确有北上与黎国一争雌雄之心,但奈何此刻正被虞瀚东搅得国内不得安宁,然而机会难得,郯王还是答应派出一支郯军北渡洛河相助罗国,条件是事成之后,罗国需割让一块土地给郯国。
走投无路的裴咨答应了郯王的要求。
就在郯军出兵之时,郦若泱已获知了消息,她决意以快打快,选取精锐仅带数日的干粮,沿途避开所有罗国的城市,以最快的速度直插罗国都城即垓。她只用了五日的时间便兵临即垓城下,随即展开攻城。
即垓城内,反对裴咨、支持裴铉的势力得知黎军已经兵临城下,全都积极响应,他们策反守城官兵,打开东门,放黎军入城。
郦若泱率军入城,活捉裴咨。
此一战从出兵到攻下即垓,前后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速度之快足以震惊天下。
建城逾两百年的即垓城虽在此次动乱中并未遭受重大的攻击,然而动乱过后,城中的败兵及裴咨余孽到处放火抢劫,致使城内乱作一团。深知治乱必用重典的郦若泱下达严令,凡是杀人、偷盗、抢劫者均处于极刑,一时之间数以百计的乱民被当众处决,城内顿时一片肃然,秩序随即得以恢复。
入城后的第二日,郦若泱将裴咨及其同党关押进大牢后,与一众亲兵巡视即垓城。
这时探马来报,建威将军长嬴已率领大军占领大部分罗国的主要城市,广武将军黄志率军严守洛河沿岸,渡河而来的郯军见黎军严阵以待,无奈只得黯然退去。
又一场危机化于无形,郦若泱不禁舒了一口气。
作为先锋大将的潘大牛与亲随玄英连诀而至,他们齐齐向郦若泱施礼道:“见过殿下!”
郦若泱望向两人,从潘大牛身上她忽然想起那个让她永远无法忘却的人,此次平乱潘大牛、黄志均厥功甚伟,然而这两人都是虞瀚东的好兄弟,当初也是虞瀚东推荐的。平复了下心绪,她肃容道:“现城内情况如何?”
玄英立即禀报道:“禀殿下!我与潘将军刚巡视回来,城内现已大致安定。只是梁溪君裴丰请求面见殿下。”
郦若泱蹙眉道:“你们可知他为何事找我?”
潘大牛不屑道:“自然是想让裴铉及早登位了。哼——我们出兵出力,那老小子倒要来占现成的便宜了。”
玄英附和道:“确实如此,那老···”自知言语不当,她立即改口道:“梁溪君曾私下问起何时让他们的三王子登位,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郦若泱从玄英的言语中听出两人关系很是和睦,不然一向谨言慎行的玄英不会出言无状的。她油然道:“再遇见梁溪君便说现在罗国境内还不太平,裴铉登位的事需回报朝廷定夺。”说完正要策马离开。
迎面而来几名兵卒带着一位中年文士来到郦若泱面前,领头的什长禀报道:“禀殿下!这位先生手持储君府令牌请求面见殿下。”
郦若泱安坐于马上打量着眼前这位中年文士。此人身量适中,从容自若,一双小眼睛中透着一丝狡黠。她随即想起一人,道:“你是温琰?”
中年文士躬身施礼道:“正是在下。”
温琰原是裴咨身边的重要谋士,据闻裴咨弑父夺位全是温琰撺掇的。可当郦若泱率领黎军攻入即垓时,他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现在却手持黎国储君府的令牌出现在郦若泱面前,着实让人震惊不已。
郦若泱看着他手中的令牌,确定是出自储君府,心中满是疑惑。
温琰趋前低声道:“此地非是谈话的地方,殿下可否移步。”
郦若泱点了点头,轻牵缰绳,坐骑转而向城中暂住的府邸去了。
偏殿内,郦若泱坦然安坐于中间的主位,身旁是亲随玄英,温琰神情淡定地站在她们的对面。
郦若泱面无表情地道:“温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温琰再次躬身施了一礼,道:“想必公主殿下已然猜到我是奉储君之命行事。”
郦若泱冷然道:“恐怕你是奉仲孙臻之命吧。”
仲孙臻,下泾国人,去年进入储君府,并迅速成为储君郦照熙的左膀右臂,此人博古通今、足智多谋,助储君扫清了朝廷上许多障碍。郦若泱曾与其有过几次接触,认为此人擅长阴谋诡道,缺乏光明正大的手腕,一直为她所不喜。
温琰稍显尴尬,随即恢复神色道:“如今储君对仲孙大人言听计从,仲孙大人说的和储君说的又有何区别。”
“放肆!”郦若泱勃然大怒,起身怒斥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温琰浑身剧颤,双膝不由自主跪倒在地,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豫章公主的威势。
一旁的玄英双目射出凌厉的寒芒,只有郦若泱一声令下,呼吸之间她便能取温琰的性命。
郦若泱接着呵斥道:“仲孙臻命你来罗国唆使裴咨弑父夺位,祸乱整个国家,你们知不知道因此而死了多少人?如此不将人命当回事,你们有没有想过会遭受天谴?”
温琰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过了好一阵他这才颤声道:“仲孙大人此举也是为吞并罗国做准备,只有罗国大乱,才会求助于我大黎。如今助他们平乱成功,待储君即位,再让裴铉上表请求归顺,我大黎便能轻松拿下整个罗国。”
得知整个阴谋后,郦若泱不由得颓然坐回席上,原来自己的亲弟弟——现任黎国的储君——未来的黎王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少年了,他亲自谋划了整件事,如此深谋远虑、阴狠毒辣不免让人心寒。
温琰见郦若泱未置可否,于是大着胆子续道:“现在大牢中的裴咨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未免他带回大黎后胡说八道,需先将他——”说着他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玄英身子微颤,跟着望向郦若泱。
郦若泱沉默了一阵,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此事我自有决断。”
温琰还想劝说,玄英已作出逐客的姿势,无奈之下他只得退出偏殿。
殿内随即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郦若泱幽幽道:“他变了···如果他在就好了······”
玄英细细咀嚼着郦若泱所说的话,随即醒悟,原来郦若泱所说的两个“他”分明指的是两个人,第一个“他”是指储君郦照熙,第二个“他”是虞瀚东。虞瀚东为人刚健不挠、抱诚守真,如果他在储君身边的话,那必然会阻止储君走上歪门邪路。
忽有人在外面禀报道:“殿下!储君有书信到。”
郦若泱暗忖,一般储君府下达的文书均称为“制书”,如今却是送来书信,不知所为何事?她立即让玄英取来书信。
待读罢书信,郦若泱更是疑惑,书信上只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要郦若泱将即垓之事全都交给温琰;第二件事速领一万精骑回博饶。她虽然不知道储君此举何为,但她敏锐地感觉到博饶即将有大事发生。
郦若泱遵照储君的指令,将即垓的事交给了温琰,为免再次发生动乱,她将潘大牛留了下来,并吩咐他如有大事发生,可便宜行事。交代完所有事后,她与玄英率领一万精骑迅速赶回博饶。
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就这样马不停蹄回到博饶。
博饶城外三十里已有储君府的人早早等候了,他们另有人安置精骑去休息,郦若泱与玄英则乔装一番后秘密潜回城内。
王城东侧的储君府,位于西苑的一间不起眼的密室内,虽然还只有十六岁,却已有人君风范的郦照熙平静地面对身边最信任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亲姐豫章公主郦若泱,一个是迅速崛起的谋臣仲孙臻。
头戴束发玄冠的仲孙臻身材瘦削,面貌清癯,气度深沉,只是此人背偻,因而最恨别人说他是驼背。之前在朝堂上,有一名郦照茂的属官恶言讥讽他是驼背、矮骡子,当时他并未发作,事后便以挪用王室金帛的罪名将其治罪,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嘲讽他是驼背了。
郦照熙朝仲孙臻点了点头。
仲孙臻会意,随即向郦若泱躬身施了一礼,道:“公主殿下!半个月前撼胡关来报,胡狄人正聚集大军蠢蠢欲动,五王子力荐府上的将官靳异领兵往撼胡关迎敌。此举因得到了大王的支持,所以储君也不好反对。靳异当日便往北郊大营带走了五万大军,可是一路至撼胡关,我们并未收到大军行进的消息。我与储君商议后,一致认为靳异所率领的大军还在博饶附近,五王子正密谋对储君不利,甚或谋害大王抢占王位。”
郦若泱心道,又是一出弑父夺位的好戏。她冷不丁地问道:“此事有没有通知关陵侯?”
关陵侯穆骅是武安君穆泽修的嫡传弟子,他在军中威望甚高,如果由他出面,原属北郊大营的军卒必能望风归降。
仲孙臻脸部的肌肉微微抽搐,显得有些不耐烦,但他仍谦恭地答道:“关陵侯驻扎衢台,护卫西境,若贸然召他回来,恐怕纪、郑两国乘隙而动,西境就危险了。”
郦照熙轻咳一声,道:“而且此事是我王族内部的事,最好不要牵扯到外人。”
郦若泱已然明白,储君和仲孙臻决定对郦照茂动手了,她别无选择,唯有跟自己的亲弟站在一起。
仲孙臻见郦若泱不再言语,于是道:“五王子居心叵测已然路人皆知,现在他手上虽有五万大军,但据我们所知,那都是一群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而殿下所率领的一万精骑俱是百战精锐,再加上近年来储君早有防备,已秘密训练了一支能应付突发状况的军队,足有三万之众。如此虽然兵力上仍不占优势,但以强敌弱,我们胜算颇高。”
郦若泱闻言不禁暗忖,北郊大营是拱卫东都博饶的重要军事要塞,营中大部分军卒都上过战场,何来这么多的新兵?随即她忽然明白,其中肯定又是仲孙臻使的诡计。
郦照熙跟着道:“我与先生商量后,想请你统帅全军,歼灭靳异的这支叛军。”
郦若泱见他早已拿定主意,知道这场手足相残已经无法避免,她问道:“那城内之事你如何解决?”
郦照熙不假思索道:“我会将五王兄的所有势力连根拔起,自此以后,这博饶城内再没有他郦照茂任何事了。”
郦若泱望着亲弟冷酷决绝的神情,恍惚间发觉自己已经不认识他了。沉默了片刻,她提出最后的请求,“这次平叛能否由我来处置叛军?”
仲孙臻立即道:“还请殿下勿要心软,需谨记除恶务······”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道冷厉的寒光射向仲孙臻,仲孙臻从郦若泱的眼中看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意,他没敢说下去。
郦照熙摆摆手,断然道:“城外之事归豫章公主处置,城内之事由本宫亲自处置。”
郦若泱、仲孙臻俯首应诺。
离开储君府,郦若泱与玄英马不停蹄出城,来到郊外一处隐秘的驻军营地。
一名年青的将领早已等候在大帐外,他一见到郦若泱便躬身施礼道:“小将徐瓒奉储君之命在此等候殿下。”
郦若泱打量了他一眼,此人少年老成,眼神深邃,面容坚毅,不卑不亢,一瞧便知非是初出茅庐之人。随即她进入大帐内,待坐定后问道:“是何人将你举荐给储君的?”
徐瓒拱手道:“小将由关陵侯举荐,于年前跟随储君。”
郦若泱心道,既是穆骅举荐的那便没有问题了。她又问道:“你之前在西境可有什么战功?”
徐瓒坦然道:“小将随关陵侯四年,经大战十余场,小战数十场,未敢言有功。”
经历这么多场战争,还能活下来的人已然很了不得了,只此一点徐瓒已胜过不少人。
郦若泱再无疑虑,让其坐下。
徐瓒施了一礼,坐在一张行军矮凳上。
郦若泱道:“还请徐将军说一下目前的情况。”
徐瓒稍稍思索了片刻,回道:“我方斥候在靳异领军从北郊大营出来后便一路尾随,现在叛军正隐藏于西南的永徽山中。小将曾亲自去查探过,叛军散居于林中,近日气温骤降,靳异不许将士生火,因此他们耐不住严寒,正怨气四起。”
郦若泱随即问道:“如果让你对付这样一支军队,你可有把握在避免大量伤亡的前提下结束战斗?”
徐瓒再次思索了一番后,他踌躇满志道:“那唯有擒贼先擒王了。只要我们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靳异控制住,然后由殿下亲自宣布靳异叛国,投降者既往不咎。如此我们便能以最小的代价解决战斗。”
郦若泱认为可行,接下来她召集所属将官一同制定行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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