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舟在雾中泊》智育

9、借口

　　巡夜结束后，沈泊舟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与云雾分离的日子。于是，他开始挖空心思地寻找各种借口往云家跑。

　　第一日，他扛着一大捆新劈的柴火，站在云家低矮的院门外，声音洪亮得几乎能惊动半个村子：“云奶奶，我爹让我送些柴火来！”

　　云雾正在院里晾晒草药，闻声抬头，看见沈泊舟站在门外，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他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云奶奶已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

　　“是泊舟啊，快进来坐。”云奶奶笑眯眯地招呼。

　　沈泊舟大步走进院子，将那捆柴火整整齐齐地放在墙角，动作利落得像是在自己家。放完柴，他却不走，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有些破损的屋檐上。

　　“这屋顶的茅草该补了，”他状似随意地说，“过几日下雨会漏水的。”

　　云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道：“等忙过这阵子...”

　　“何必等！”沈泊舟立即接话，“我今日正好有空，现在就帮你补！”

　　说罢，不等云雾回应，他已经利落地爬上梯子，检查起屋顶的状况。云雾在下面扶着梯子，仰头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目光复杂。

　　云奶奶坐在院中的小凳上，手里做着针线活，眼角含笑，却什么也不说。

　　沈泊舟在屋顶上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不仅补好了破损的地方，还把整个屋顶都加固了一遍。下来时，满身都是茅草屑，脸上还沾了灰。

　　云雾默默递上一块湿布巾，轻声道：“谢谢。”

　　“举手之劳。”沈泊舟咧嘴一笑，接过布巾胡乱擦了把脸，目光却始终没离开云雾。

　　第二日，沈泊舟又来了，这次挑着两个大水桶。

　　“我看你家水缸快见底了，”他一边说一边径直走向水缸，“正好我要去挑水，顺道帮你挑两担。”

　　云雾正在整理药材，见状放下手中的活计：“不必麻烦，我自己可以...”

　　“不麻烦！”沈泊舟已经麻利地把水倒进缸里，转身又往外走，“我再去挑一担，很快就满！”

　　来来回回跑了三趟，直到水缸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沈泊舟才满意地停下。他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接过云雾递来的水碗，一饮而尽。

　　“明日我再来看看，”他放下碗，眼睛亮晶晶的，“要是水少了，我再去挑。”

　　云雾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衣襟，轻声道：“你...不必如此。”

　　沈泊舟却像是没听见，目光又被院角的鸡窝吸引：“这鸡窝也该修整了，明日我带些新竹子来！”

　　第三日，他果然扛着几根翠绿的竹竿来了。不仅修好了鸡窝，还给鸡窝顶上搭了个遮阳棚。

　　“夏日太阳毒，鸡也怕热。”他一边固定竹竿，一边解释。

　　云雾站在一旁，看着他熟练地劈竹、编织，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什么都会？”

　　沈泊舟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我爹说，男人就该什么都会点，好照顾家里。”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耳根微微泛红，赶紧补充道，“我是说，照顾自己家。”

　　云雾没再追问，转身进屋倒了碗凉茶给他。

　　接下来的日子，沈泊舟几乎天天都来。今天说家里的菜吃不完，送些过来；明天说猎到的野味太多，分一些给云奶奶补身子；后天又说在镇上看到适合做药柜的木料，买来帮云雾打个新药柜。

　　他的借口五花八门，有时甚至漏洞百出，但他从不介意。每次来，他都找些活计做，修修补补，担水劈柴，忙得不亦乐乎。

　　云雾从一开始的推拒，到后来的默许，再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他依然话不多，但会在沈泊舟干活时默默递上工具，会在天气炎热时提前凉好茶水，会在沈泊舟手上添新伤时及时拿出药膏。

　　这一切，云奶奶都看在眼里。她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少年在院子里忙碌，偶尔沈泊舟看云雾的眼神太过直白，她会假装低头做针线，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这日，沈泊舟又来帮云雾整理药材。两人坐在院中的小凳上，将采来的草药分门别类，晾晒在竹匾里。

　　“这是金银花，清热解毒；这是连翘，消肿散结...”云雾轻声讲解着，手指轻柔地抚过每一株草药。

　　沈泊舟学得很认真，不时发问。他的目光大多时候都落在云雾的脸上，看他专注的神情，看他轻抿的嘴唇，看他偶尔抬眼时那双清澈的眸子。

　　“你记得真清楚。”沈泊舟由衷赞叹。

　　“熟能生巧。”云雾淡淡道，耳根却微微泛红。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

　　云奶奶从窗口望出去，看见沈泊舟正偷偷把最好的一片阴凉地让给云雾，自己却晒在太阳底下；看见云雾悄悄把水碗往沈泊舟那边推了推，虽然什么也没说。

　　老人家摇摇头，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她活了大半辈子，怎会看不懂少年人的心思？只是有些窗户纸，还得他们自己去捅破。

　　整理完药材，沈泊舟又抢着去劈柴。他力气大，一斧下去，木柴应声而裂。云雾就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手里编着竹筐，偶尔抬眼看他。

　　“泊舟这孩子，近来倒是勤快。”云奶奶走到孙子身边，状似无意地说。

　　云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他向来热心。”

　　“热心是不假，”云奶奶笑意更深，“可这般天天往咱家跑，怕是另有所图。”

　　云雾低下头，耳尖泛红，不再接话。

　　沈泊舟劈完柴，满头大汗地走过来。云雾递上一碗凉茶，看他咕咚咕咚喝下去，喉结上下滚动。

　　“明日...”沈泊舟放下碗，又要找借口。

　　“明日我要去后山采药，”云雾忽然打断他，“听说那边有株罕见的七叶莲。”

　　沈泊舟眼睛一亮：“我陪你去！后山路险，我帮你背药篓！”

　　这次，云雾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沈泊舟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故作镇定道：“那说好了，明早我来接你。”

　　临走时，他又回头：“对了，我看院门有些松动，明日我带工具来修一修！”

　　云雾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弯了唇角。

　　云奶奶拄着拐杖走过来，拍拍孙子的肩：“是个好孩子。”

　　云雾望着沈泊舟消失的方向，轻声道：“我知道。”

　　夕阳西下，将云家小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院中放着整齐的柴火，满缸的清水，修葺一新的鸡窝和屋顶，无一不诉说着某个少年笨拙又真挚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