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舟在雾中泊》智育

2、谢礼

　　沈泊舟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时，已是日上三竿。

　　“你这是怎么了？”沈母见他狼狈模样，急忙迎上来，手中的针线活计都来不及放下。

　　“不小心扭了下脚，不碍事。”沈泊舟摆摆手，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沈泊舟的哥哥沈泊远从屋内走出，见他这模样，眉头微蹙：“又去山里了？跟你说过多少次，那后山险峻，少往深处去。”

　　“哥，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沈泊舟不以为意，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个清瘦的身影，“对了，你们知道云奶奶家那孩子吗？叫云雾的。”

　　沈母正在查看他的伤处，闻言抬头：“云雾？那孩子性子孤僻，很少与人来往。怎么突然问起他？”

　　沈泊舟便将山中遇险、被云雾所救的事简单说了，末了又补上一句：“他那草药真管用，敷上没多久，肿就消了不少。”

　　沈泊远若有所思：“云家那孩子确实懂些草药，常去镇上药铺换钱。只是他家境不好，奶奶又常年卧病，日子过得艰难。”

　　沈泊舟低头看着包扎得整齐的脚踝，那细布条洗得发白，却格外干净柔软，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次日一早，沈泊舟的脚伤已好了大半。他拎起前日猎到的野兔和山鸡，挑了最肥硕的一只野兔，径直往村西头走去。

　　云家住在村子最西边，靠近山脚，是栋年久失修的茅草屋，院墙低矮，勉强围出个小院。

　　沈泊舟站在院外，能看见院内收拾得整洁，墙角种着几株不知名的药草，晾晒着些野菜。

　　他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拄着拐杖走出来，见到他，微微一愣。

　　“您是...”云奶奶眯着眼睛打量他。

　　“奶奶好，我是沈家的泊舟。”沈泊舟忙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野兔递过去，“前日云雾帮了我，特地来谢谢他。”

　　云奶奶看着他手中的野兔，摇摇头：“雾儿帮你是应该的，这礼太重了，不能收。”

　　“奶奶，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沈泊舟话未说完，眼角余光瞥见远处小路上，一个清瘦的身影正背着竹篓归来。

　　云雾显然也看见了他，脚步微顿，随后又继续走来，却在不远处停下，静静地望着这边，没有上前。

　　晨光中，他显得更加单薄，洗得发白的衣衫随风轻轻摆动，眼神依旧平静无波。

　　沈泊舟朝他挥手：“云雾！”

　　云雾轻轻点头，算是回应，却仍站在原地。

　　云奶奶叹了口气：“孩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雾儿性子独，不习惯受人恩惠。”

　　沈泊舟还想说什么，见云雾无意靠近，只好将野兔放在院门口的石墩上：“那我把兔子放这儿了，你们务必要收下。”

　　说完，他朝云雾的方向笑了笑，转身离开。走出十几步，回头望去，只见云雾已走到奶奶身边，低头说着什么，始终没有去碰那只野兔。

　　沈泊舟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更坚定了要接近这个少年的念头。

　　接下来的几日，沈泊舟时不时就往云家跑。有时带一捆新劈的柴火，有时是猎到的山鸡，每次都是放下就走，不多停留。

　　云雾始终避而不见，要么是刚好上山采药，要么是闭门不出。只有一次，沈泊舟远远看见他在院中晾晒草药，刚要打招呼，云雾便转身进了屋。

　　这天，沈泊舟在村中大树下与几个年轻人闲聊，无意中提起云雾。

　　“那小子古怪得很，从不跟人打交道。”一个青年撇嘴道，“上次我想跟他买些草药，他连价都不还，直接就把最好的挑给我，好像根本不在乎钱财。”

　　另一个接话：“我娘说他这是傻，云奶奶病着，多要点钱买点好的补补身子多好。”

　　“他不是傻，”一个稍年长的女子摇头，“上次我娃发热，他连夜送来了退热的草药，分文不取。只是不爱说话罢了。”

　　沈泊舟默默听着，心中对云雾越发好奇。

　　又过了两日，沈泊舟的脚伤完全好了。他一大早便上山，特意绕到上次遇险的地方，果然在不远处的崖壁上，看到了正在采药的云雾。

　　云雾腰间系着麻绳，整个人悬在半空，正小心翼翼地用小巧的药锄挖着一株长在石缝中的草药。阳光洒在他身上，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沈泊舟不敢出声打扰，屏息站在树下观望。

　　突然，绳索摩擦岩石发出刺耳的声音，系在树上的绳结正在松动！

　　“小心！”沈泊舟一个箭步冲上前，在绳索完全松脱前死死拉住。

　　云雾吃了一惊，低头看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借着他的力道，利落地攀上崖顶。

　　“多谢。”云雾轻声道，这是沈泊舟第一次听他说出完整的谢意。

　　“该我谢你才对，”沈泊舟咧嘴一笑，“上次若不是你，我怕是成了野猪的盘中餐。”

　　云雾轻轻摇头，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草药。

　　沈泊舟帮他捡起几株，状似无意地问：“我送的野兔，你们吃了吗？”

　　云雾动作一顿，低声道：“奶奶不肯收，我放在李婶家门口了。她家媳妇刚生产，需要补身子。”

　　沈泊舟愣住，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云雾抬头看他一眼，目光清澈：“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奶奶说，施恩不图报，不能平白收人东西。”

　　“那若是朋友之间的赠予呢？”沈泊舟脱口而出。

　　云雾明显怔住了，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许久，他才低声道：“我没有朋友。”

　　这话说得平静，却让沈泊舟心头一紧。

　　“现在有了。”沈泊舟拍拍胸膛，“我沈泊舟认定你这个朋友了。”

　　云雾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背起竹篓，准备下山。

　　沈泊舟跟在他身旁，一路上不停说着村里的趣事，偶尔问些关于草药的问题。云雾大多沉默，但偶尔会简短地回答几句。

　　送到云家附近，沈泊舟知趣地停下脚步：“明日我要去镇上，你可要一同去卖草药？”

　　云雾犹豫片刻，轻轻点头。

　　沈泊舟心中一喜，看着云雾走进那座破旧的茅草屋，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清冷的少年，内心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