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舟在雾中泊》智育

1、初遇

　　林崖村坐落在苍山脚下，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坳间，炊烟袅袅时，远看像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村子因背靠高耸入云的林崖峰得名，山上林木葱郁，药材丰富，是村民们重要的生计来源。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云雾便背起竹篓，揣上奶奶烙的粗面饼，踏着露水向林崖峰走去。

　　他身形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裤腿短了一截，露出细瘦的脚踝。

　　山路崎岖，他却走得稳当，常年独自上山采药，让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处险峻。

　　“雾儿，早些回来，听说后山有野猪出没。”奶奶送他到栅栏外，浑浊的眼里满是担忧。

　　云雾回头，轻轻点头：“奶奶放心，我只在前山转转。”

　　话虽如此，前山的常见药材早已被村民采得七七八八，要想找到值钱的，必须冒险去人迹罕至的地方。

　　奶奶的风湿病又犯了，需要几味特殊的药材，云雾抿紧嘴唇，目光投向云雾缭绕的山顶。

　　同一时刻，村东头一栋青瓦房里，沈泊舟正利落地收拾着狩猎工具。他高大健壮，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

　　“爹，我去山上转转，看能不能打点野味回来。”他朝屋内喊道，声音洪亮。

　　沈村长从屋里走出来，眉头微皱：“又去山里？你哥今天要去镇上办事，你不跟着学学怎么处理村务？”

　　沈泊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有哥在就行了，我哪是那块料。”

　　“你都十八了，还整天游手好闲...”村长的话还没说完，沈泊舟已经抓起弓箭，大步流星地跨出门去。

　　“我这不是去打猎补贴家里嘛！晚点就回来。”他头也不回地挥手，气得老父亲在身后直摇头。

　　沈泊舟哼着小调，轻快地沿着山路向上。他是村里的狩猎好手，对这座山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

　　今天他打算去西侧那片少有人至的林子，听说那里最近有獐子出没。

　　而此时的云雾，已经攀到了山腰一处险峻的崖壁旁。他小心翼翼地将采到的两株紫丹参放入背篓，这是治疗风湿的良药，虽然不值钱，但对奶奶的病有奇效。

　　他需要钱，更需要药。父亲走后，官府发放的抚恤金少得可怜，祖孙俩的日子过得紧巴巴。云雾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在岩壁上搜寻着。

　　突然，他眼睛一亮，在崖缝深处，一丛铁皮石斛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这可是名贵药材，拿到镇上能卖个好价钱。

　　云雾深吸一口气，将麻绳系在腰间，另一头拴在崖边一棵松树上，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伴随着碎石滚落的声音。云雾动作一顿，凝神细听，却再无声响。

　　也许是落石，或是野兽。他本不想多事，但一声压抑的呻吟随风飘来，是人。

　　云雾犹豫了片刻，奶奶常说，山上相遇即是缘分，能帮则帮。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松开绳索，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片灌木，云雾看见一个深坑，那是去年暴雨导致的塌陷，村里人大多知道避开这里。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坑边，向下望去。

　　沈泊舟正懊恼地坐在坑底，抱着左腿，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万万没想到，追一只野兔竟会失足掉进这个废弃的陷坑。更糟的是，落地时脚踝狠狠扭了一下，此刻已肿得老高。

　　“该死。”他低声咒骂，尝试站起来，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落在他身上。沈泊舟抬头，逆光中，一个清瘦的身影正站在坑边，安静地注视着他。

　　那一瞬间，沈泊舟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山中的精灵。少年背着光，周身被朝阳勾勒出一圈金边，面容看不真切，却自有一种清冷出尘的气质。

　　“喂！小兄弟，帮个忙！”沈泊舟连忙喊道。

　　云雾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默默打量着坑的深度和伤者的情况。他认得这是村长的儿子，村里有名的“黄金单身汉”，虽然同村，但两家一东一西，隔着整座村落，从未有过交集。

　　“你能动吗？”云雾的声音清冽，像山间的泉水。

　　沈泊舟咧嘴，扯出一个痛苦的笑容：“左腿怕是扭着了，使不上劲。”

　　云雾点点头，转身离开。沈泊舟心里一沉，以为对方见死不救，正想着怎么呼救，却见那少年拖着一段结实的藤蔓回来了。

　　“系在腰上。”云雾将藤蔓一端抛下，自己拽着另一端，找了个稳固的站姿。

　　沈泊舟这才看清对方的面容，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一双黑眸沉静如水，不像村里那些整天在田间地头奔跑的少年，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快些。”云雾见他发呆，轻声催促。

　　沈泊舟回过神来，连忙照做。他本以为对方瘦弱无力，担心拽不动自己，却没想到云雾巧妙地利用树干作为支点，借助杠杆原理，没费太大力气就把他拉了上来。

　　“多谢小兄弟！”沈泊舟上来后，拍拍身上的泥土，爽朗地笑道，“我是村东头沈家的，叫沈泊舟。你呢？”

　　云雾没有接话，只是低头查看他的伤处。脚踝已经肿得像馒头，青紫一片。

　　“得冷敷。”云雾说完，起身四处看了看，很快找到几株草药，放在石头上捣碎，又撕下自己衣襟的一角，用溪水浸湿，敷在沈泊舟肿胀的脚踝上。

　　冰凉的触感让沈泊舟舒服地叹了口气，他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沉默的少年：“你是我们村的吗？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云雾依旧不答，专注地包扎伤处。他的手指细长灵活，动作轻柔得让沈泊舟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好了。”片刻后，云雾起身，“不要急着走路，等肿消些再说。”

　　沈泊舟见他转身要走，急忙叫道：“等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云雾脚步顿了顿，轻声道：“云雾。”

　　“云雾？”沈泊舟一愣，“你就是云奶奶家那个孩子？”

　　村里人都知道云家有个独来独往的少年，但沈泊舟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模样。

　　云雾点点头，目光落在沈泊舟的背篓上，里面的猎物散落一地，弓箭也摔在一边。

　　“我帮你叫人来。”云雾说。

　　“不用这么麻烦，”沈泊舟爽朗一笑，“你若有事先忙去，我在这儿歇会儿就好。”

　　云雾看了看天色，犹豫片刻。他原本计划去采那丛铁皮石斛，但若不管这人，万一有野兽过来...

　　沈泊舟看出他的迟疑，忙说：“真不用管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云雾轻轻摇头，在他身旁一块石头上坐下，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峦：“我等等无妨。”

　　沈泊舟有些意外，随即笑道：“那敢情好，正好有个伴。”他自来熟地打开话匣子，“你常来这山上？我看你对草药很熟。”

　　“偶尔。”云雾的回答简洁。

　　“我经常打猎，对这山也熟得很，以后我们可以搭个伴...”沈泊舟话没说完，就见云雾突然站起身，警觉地望向西边的林子。

　　“怎么了？”

　　云雾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安静。远处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大型动物在灌木中穿行。

　　沈泊舟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去摸身边的弓箭，却摸了个空，他的弓还落在坑底。

　　云雾迅速扫视四周，目光锁定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他二话不说，架起沈泊舟的胳膊，用力将他扶起：“上树。”

　　沈泊舟虽然左脚不能着力，但臂力惊人，三两下就攀上了低处的树枝。云雾紧随其后，动作轻盈利落。

　　就在他们刚在树杈上坐稳时，一头壮实的野猪从灌木中冲出，在坑边来回踱步，哼哧哼哧地嗅着。

　　沈泊舟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刚才还在下面，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屏息凝神，直到野猪悻悻离去，才松了口气。

　　“多亏了你，”沈泊舟心有余悸，“不然我今天真要栽在这里了。”

　　云雾没说话，只是小心地扶着他下树。

　　经此一事，沈泊舟对眼前这个清瘦的少年刮目相看。他不仅细心冷静，而且对山中的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警觉。

　　日头渐高，沈泊舟的脚踝肿消了些，已能勉强站立。云雾见他无大碍，便准备离开。

　　“等等，”沈泊舟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这是今早在镇上买的糖糕，算是我的一点谢意。”

　　云雾看着那油纸包，摇摇头：“不必。”

　　“拿着吧，”沈泊舟硬塞到他手里，“我沈泊舟从不欠人情。”

　　云雾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收下了。他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从背篓里取出一个小药包递给沈泊舟：“睡前敷上，好的快。”

　　说完，不等沈泊舟回应，他便转身离去，清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小径上。

　　沈泊舟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没有挪动脚步。手中药包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他忽然觉得，这个叫云雾的少年，比他猎过的任何珍奇野兽都要令人好奇。

　　山风吹过，林涛阵阵，沈泊舟咧嘴笑了。他决定，一定要再见到这个少年。

　　而远处的云雾，此刻正小心地收好那包糖糕，打算带回去给奶奶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