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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冰案初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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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怀瑾深吸一口气,将这一页悄悄折了个角,继续整理别的档案。
申时过半,周常在和柳答应躲在角落里小声聊天,时不时偷瞄一眼正在认真整理账本的沈怀瑾和纪初珩。
“纪贵人可真勤快,”周常在压低声音,“这么脏的活儿,她一个贵人也不嫌累。”
“可不是嘛,”柳答应小声道,“不过也难怪,听说皇后娘娘最看重她,她自然要在这些小事上表现得勤勉些……”
“嘘,小声些,”柳答应看了看四周,“可别让人听见……”
她说着,目光扫过沈怀瑾,压低声音:“倒是沈答应,今儿个倒是勤快,一直帮着那老文书。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在皇后娘娘跟前讨个好。”
周常在正要应声,忽然看到纪初珩走了过来,忙闭了嘴。
“诸位姐妹,今日辛苦了。”纪初珩笑容温婉,语气亲和。
“不敢,是贵人辛苦了。”周常在和柳答应忙福身。
纪初珩走到沈怀瑾身边,自然地说:“怀瑾,今日多亏了你帮忙,不然我一个人整理这些档案,怕是要到天黑了。”
“贵人客气了,”沈怀瑾忙道,“臣妾也只是做些分内之事。”
“哪里是分内之事,”纪初珩笑道,“你瞧瞧,这么多人,就咱们俩在那儿忙活。”
她说着,看向周常在和柳答应,笑容依旧温和:“也不怪大家,这档案房确实又脏又闷,谁都不愿意待。”
周常在和柳答应讪讪地笑了笑,不敢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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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撷芳殿,怀瑾皱着眉头在殿中踱步,看到的记录还像一块疑团萦绕在她的心头。
雪盏见状便要上前,怀瑾却轻轻摆手:“去请静棠过来。”
雪盏虽机灵忠心,终究是与她同日进宫,于这后宫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知之甚少。而静棠在宫中当差数年,辗转多处,见识得多。
静棠悄步进来,垂手侍立。怀瑾屏退他人,将今日所见低声说了。
静棠静静听完,方才温声开口:“那小主……打算怎么办?”
怀瑾咬了咬唇:“我想把这件事说出去。”
“可我只是个答应……”她顿了顿,“我在想,贸然拿着这样的东西去见皇后,只会让人怀疑我别有用心。更何况,这背后到底是谁在主使?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怀瑾还在絮絮叨叨地分析着,静棠却第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小主,您想过没有……这件事说出去,对您未必是好事。”
怀瑾一愣。
“小主刚入宫不久,还未站稳脚跟,”静棠压低声音,“这种事,牵扯到皇子……往往都很复杂、很危险。宫里……大多数人遇到这种事,都会选择明哲保身。”
怀瑾愣住了。明哲保身?
她想起当时听到的那个传言“四皇子的小皮袄还漂在水面上,六皇子是三日后才从下游的闸口浮起来的……五皇子至今都没找到遗骸……”。
“静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怀瑾认真地说,“但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不说。祖父说过,沈家儿女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如今明知有人蒙冤,有人受害,我若为自保装作不知,这辈子都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她顿了顿,又说:“而且,我欠皇后娘娘一个道歉。当日在凤仪宫的那句诗……虽然皇后娘娘仁和宽厚不曾怪罪,但我却不能就此揭过。更何况,身为母亲,失去孩子应是何等心痛。”
沈怀瑾想起入宫母亲临别时别过脸去暗自泪流的难舍,心中更是愧疚。父母子女生血浓于水。她与母亲不过生离,业已如此难过。将心比心,白发送人送黑发人的死别又该是怎样痛彻心扉。
“如今既然有了线索,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弥补那份失言。”
“而且……”怀瑾想起陆若霜,“若霜姐姐现在也有身孕了。我不想让她……也遭遇这样的事。”
如果真有凶手还在宫中,谁能保证不会再有下一个受害者?
虽是这么说,怀瑾心下感慨,静棠虽然刚来,却不因她位份低微而敷衍,也不一味逢迎,而是设身处地为她考量,点出她未曾想到的关窍。想到这,她语气真诚:“多谢你提点我。往后这些事,还要你多帮衬。”
静棠心知劝阻不得,便也不再坚持,微微屈膝:“此乃奴婢分内之事。那小主打算跟谁说呢?"
“纪贵人吧。”怀瑾说,“她看着温柔体贴,好几次在我出糗的时候为我解围,又是皇后倚重的人……”
怀瑾心里还有一丝话没说出来。
她入宫三个月,一直无宠。皇后对她总是客客气气,却又像隔了一层。可皇后对纪初珩那么信任……
如果这件事办成了,皇后会不会也对她另眼相看?
*
第二日午后。怀瑾带着雪盏,刚进景阳宫,沈怀瑾便觉得眼前一亮。
这座殿比撷芳殿大了近一倍,陈设也精致许多。
正殿地上铺着青灰色的厚实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炕桌上摆着一只汝窑天青釉的小香炉,炉身开片如冰裂,袅袅青烟从炉口飘出。沈怀瑾认得这香炉——这是宫中御赐之物,寻常嫔妃用不起。
墙上挂着两幅字,一幅是行书,一幅是山水小景。沈怀瑾虽不太懂书画,可看那笔法苍劲、构图雅致,也知道绝非凡品。想来是纪家从家中带来的收藏。
沈怀瑾心里微微一沉。
纪初珩出身户部侍郎之家,家境殷实,又得皇上宠爱、皇后倚重,这景阳宫的陈设,虽然还在贵人的规制之内,可已经是贵人之中的上品了。再想起自己那个简陋的撷芳殿,怀瑾不禁在心里叹气。
纪初珩正坐在窗边看书,看到怀瑾进来,放下书卷,笑了笑:“怀瑾来了?快坐。”
“多谢贵人。”怀瑾还未坐定,阶前传来内监唱诺声。
“郑总管到——”
纪初珩微微一怔,随即起身相迎。怀瑾忙也站起来。
御前总管郑德静候在门外,身侧随侍手中捧着数只精致红木描金暖盒。
“请纪贵人安,请沈答应安。”郑德笑容温和持重,深施一礼,“陛下见今春犹带寒意,念及贵人素来畏寒,特赐暖玉手炉一对。”
身侧太监轻轻开启一盒,盒内铺明黄锦缎,一对莹白温润、雕琢云蝠纹的椭圆形暖玉手炉卧于其中。
“另一盒,”郑德打开稍大暖盒,“是尚食局特制御寒补身的血燕盏和玫瑰露八珍膏子。陛下吩咐,春寒料峭,贵人当多多留意凤体。”
纪初珩眸光流盼,指尖在暖玉上轻触,微微一笑:“初珩叩谢陛下如此挂念。烦劳郑总管回禀,初珩定当珍重。”
她身边名唤采菱的大丫鬟立刻上前恭敬接过暖盒,巧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回回寒暖晴雨,倒总将主子这般记挂在心坎上,这分心意真万金难换!”
郑德含笑告退。
纪初珩对采菱道:“采菱,你带着巧珍把这些赏赐收好。”
“是,贵人。”采菱接过暖盒,带着巧珍退到了内室。
话音刚落,另一个身穿月白宫装的宫女款款走来,手里端着茶盘。
她约莫二十岁出头,生得端庄秀丽,举止从容不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秋叶,给沈答应倒茶。”纪初珩吩咐道。 “是,贵人。”秋叶应了一声,先给纪初珩面前的青花瓷杯添满了茶,又给沈怀瑾倒了一杯。动作利落,却不失礼数。
“沈答应请用茶。”秋叶福了福身,声音温和。
“多谢。”沈怀瑾接过茶杯。茶是上好的碧螺春,清香扑鼻。
沈怀瑾抿了一口,茶水温度正好,不烫不凉。
“你先下去吧,守在殿外,别让人进来。”纪初珩挥挥手。
“是。”秋叶恭敬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把殿门带上了。
殿里只剩下沈怀瑾和纪初珩两人。只有炭火噼啪爆裂的声音,和香炉里淡淡的檀香气息。
纪初珩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神色自然:“怀瑾,我看你昨日在档案房,好几次看档案就看得出神。是不是看到什么有趣的?” 这话问的看似无心,却问到了怀瑾心里的事。
这纪初珩……果然敏锐。
沈怀瑾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贵人,臣妾想问,您可曾听过,宫中关于几位皇子的传闻?” 纪初珩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皇子?哪几位皇子?”
“就是……”沈怀瑾压低声音,“皇后娘娘膝下的几位皇子,听说都没能留住……” 她没说完,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纪初珩似乎在努力回忆,“我倒是听父亲提起过一两句,说是皇后娘娘命途多舛,几位皇子都没能养大。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她放下茶盏,看着沈怀瑾:“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怀瑾咬了咬唇:“臣妾前些日子听宫人议论,说是去年二月初三,太后娘娘带着皇孙们去映日亭赏梅,结果……结果冰面塌了,三位皇子就这么……” 她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