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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凿痕之下 ...

  •   芷昭又指着另一处完全无法辨认的墨团,一本正经地问:“那这个呢?这个黑乎乎的一团,画的难道是羲陌晚上没有月亮?”

      怀瑾定睛一看,无奈扶额:“殿下,那个……可能是不小心滴上的墨点……”

      “啊?”芷昭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差点从炕上滚下去,“沈怀瑾!你们家的‘秘宝’也太不讲究了吧!”

      怀瑾指着另一页上稍微清晰些的字迹:“殿下请看这里,祖父记了几句简单的羲陌话。”

      “真的?!”芷昭的眼睛“唰”地亮了,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宝藏,一把抓住怀瑾的袖子,“快教我!第一个学什么?”

      怀瑾被她这热情逗乐,想了想:“那就从最要紧的‘水’开始吧。”她清了清嗓子,用羲陌语清晰地说了一个词。

      芷昭立刻正襟危坐,小脸绷得紧紧的,极其认真地模仿:“……!@#¥%”

      “不对不对,”怀瑾强忍着腹部抽搐的感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殿下,这个音,它得从喉咙后面发出来,有点像……呃,有点像被糕饼噎住时的那股劲儿。”

      芷昭狐疑地看着她:“沈怀瑾,你该不会是随便编个怪声来糊弄我吧?”

      “臣妾对灯发誓,绝无虚言!”怀瑾指着桌上的宫灯,一脸正气。

      “好吧,再信你一次。”芷昭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喉咙后部的肌肉,再次尝试,结果发出一个更加诡异、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气音。

      两人对视一秒,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怀瑾笑得直接趴在了炕桌上,芷昭则捂着肚子滚到了炕里边,眼泪都笑了出来。

      “不行了不行了……”芷昭一边擦眼泪一边摆手,“这羲陌话怕不是专门用来对付刺客的暗器吧?说一句就能让人笑到脱力!算了算了,本公主金尊玉贵,不跟自己喉咙过不去!换个简单的,‘朋友’怎么说?这个总不能也这么难吧?”

      怀瑾好不容易止住笑,喘了口气道:“这个简单,朋友在羲陌语里是 Tashi(塔什)。”

      “Tashi?”芷昭重复了一遍,发音标准,眼睛亮晶晶的,“这个好!又短又响亮!比‘水’那个怪家伙友好多了!”

      她念了几遍,越念越顺口,忽然看向怀瑾,脸上绽开一个带着点狡黠又无比真诚的笑容:“那……沈怀瑾,我们现在就是塔什了,对不对?”

      怀瑾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亲近,心头暖流涌动,也郑重点头,笑着回应:“是,殿下,我们是塔什了。”

      “好!”芷昭兴奋地伸出小指,举到两人中间,“来,拉钩!宫里的规矩太多,咱们不按那个来!就按咱们塔什的规矩来!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怀瑾被她这别具一格的“结盟誓言”逗得再次发笑,却也郑重地伸出小指,与那纤细的手指紧紧勾在一起:“一言为定!”

      正当芷昭还想缠着怀瑾多讲几个沙漠故事时,殿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位面容严肃的嬷嬷推门而入,恭敬却不容置疑地对芷昭行礼:“公主殿下,晚膳已经备好,皇后娘娘请您回宫用膳,轿辇已在外面等候了。”

      芷昭脸上灿烂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她看了看窗外昏沉的天色,小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小声抱怨:“怎么这么快啊……”她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怀瑾:“沈答应,我,我过几天再来找你,行不行?咱们的塔什,可不能散伙!”

      怀瑾看着她那依恋又不舍的小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温声道:“好,臣妾随时恭候殿下大驾。咱们的塔什,天长地久。”

      直到那抹鹅黄色的娇俏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怀瑾才收回目光。

      今日,是她入宫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太后的欣赏、陆若霜的照拂、还有昭儿的友谊……这深宫,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冷。

      *

      沈怀瑾入宫三月,渐渐熟悉宫规。日常不是随着教习嬷嬷习练规矩,便是应召去太后宫中。太后起初只是随口让她来说说话,可听了几回边塞趣闻,竟觉得这丫头讲得有趣,不似宫里那些个只会说些才子佳人、脂粉钗环的,反倒讲些行军布阵、风土人情,听着新鲜。

      芷昭公主更是喜欢她,隔三差五就拉着她去慈宁宫,要么听她讲故事,要么缠着她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皇上却好似从没想起过她这号人。入宫三月,怀瑾连圣颜都没见过几回。

      她偶尔在远处瞧见皇上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或是去景阳宫看纪初珩,匆匆一瞥,便再无下文。

      她们这批新入宫的秀女中,周常在等几人虽略有薄宠,却也有如怀瑾一般未得见圣颜的。按说新人入宫,皇上该有几分新鲜感才是,可偏偏皇上去那些已在宫中的老人处,竟比召见新晋嫔妃还要频繁。

      她们这批新入宫的秀女中,圣眷最浓的,也只有纪初珩一人。

      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二次选秀,本是为了充盈并不充实的后宫,可如今看来,倒像是专为将纪初珩选入宫中,其余人等,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怀瑾后来才了解到,纪初珩与宓皇后是家族世交。纪家世代在朝为官,纪大人是皇后的母族姻亲,两家关系极深。

      也难怪纪初珩一入宫就得皇后如此信任,又得皇上如此宠爱。

      说不急是假的。沈怀瑾入宫,绝非是为了在这四方红墙内蹉跎岁月。可如今连圣颜都难以得见,满腔心思竟不知该从何下手。

      无奈之下,她只得将那份焦躁按捺下去,平日里依旧捧着史书兵法,各类杂谈聊以解闷,偶尔在撷芳殿僻静的后院活动筋骨,演练几下家中带来的防身武艺,以免身手生疏。

      这日,皇后娘娘下了谕旨,称新晋秀女们既已熟悉宫廷起居,也该开始学着协理些简单的宫务,便指派众人前往尚功局,做些文书记录、卷宗誊抄的差事。

      甫一踏入,霉味混着陈年纸屑尘气扑面。光线被高耸档案架切割支离,只余几缕光柱照亮浮游尘埃。
        
      年迈的钱文书须发花白,拄着磨亮竹杖,行动艰难。他恭敬弯腰:
        
      “各位小主安好,今日……老奴带小主们看看采买记录整理门道……”
        
      话未说完便被惊呼打断。
        
      周常在用手帕紧掩口鼻,蹙眉娇声抱怨:“哎呀,这地方多久没打扫了?灰这么大,可怎么待人?”
        
      柳答应也捻着裙角一脸嫌弃:“就是嘛!这些破纸又脏又旧,让我们翻弄什么呀?”
        
      其他妃嫔或倚门框,或寻椅坐下,虽不敢违抗懿旨,却意兴阑珊。翻动册页敷衍至极,转眼便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起来。
        
      钱文书脸上掠过窘迫苦笑,只得独自拖着残腿在如山档案架间挪动。他费力踮脚搬厚重蓝皮册子,枯瘦手背青筋凸起,汗沁额角。
        
      沈怀瑾正心烦,瞥见他佝偻背影和吃力残腿,那份卑微坚持刺中心底柔软。未及多想,脚步迈出。
        
      “钱文书,我来帮您。”
        
      钱文书猛地一愣,浑浊老眼惊愕地看着沈怀瑾,连连摆手:“小主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不妨事的,”沈怀瑾轻松接过册子,顺势扶他,“您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些,坐着歇歇,只管告诉我如何分类整理,我手脚快。”语气寻常自然。
        
      钱文书嘴唇嗫嚅,低声道:“小主……心善。”浑浊老眼有微光闪过。
        
      接下来的时辰里,偌大一个档案库,只有沈怀瑾和钱文书这对奇异搭档在忙碌。
        
      沈怀瑾依他指点分门别类,登高爬低搬卷宗掸灰归置,动作麻利专注。周围的嬉笑闲聊不时传来。
        
      周常在冷笑:“沈答应倒是会讨老人家欢心。”
        
      柳答应轻嗤:“显着她能耐了。”
        
      其他人也多是摇头看戏,无人上前相助。沈怀瑾只作未闻。
        
      一页页翻页、记录,当沈怀瑾掠过昭徽五年二月初一的记录时,她的心神骤然绷紧!
        
      “‘二月初一,未时三刻,尚功局奉上谕,于映日亭外左近,凿冰窟,取鲜活金鲤拾尾,以供太后膳用。取冰镩两把、粗麻绳三丈、盛鱼冰桶一个等物,已由内库支领。’”

      白纸黑字,清晰无比!
        
      映日亭——三位皇子坠湖地点!时间就在出事前两天!
        
      冰冷可怕逻辑链条瞬间浮现:为取活鲤凿开冰窟,即便事后冻结覆雪掩盖,结构也必然脆弱异常!孩子们若在此嬉戏追逐,一旦踏足……
        
      后果不堪设想!
        
      寒意猛地窜上沈怀瑾头顶!
        
      三个活泼身影在冰面嬉闹,却无人知晓脚下早已是致命陷阱!失足落水下,竟掩藏着如此阴冷歹毒算计!这分明就是指向蓄意谋害的铁证!
        
      沈怀瑾的手指因激动愤怒微颤,目光死死锁在落款,“经办人:尚功局冰作匠,王五”。

      王五!他就是所有迷雾中最关键的活门!
        
      可是……

      沈怀瑾攥紧了手里的册子。这样的证据,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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