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遗恋》沧海月明ayan

3、第 3 章

　　1950年，初秋。
　　香港的夜晚开始有了凉意。
　　油麻地的码头上，几十个工人正在卸货。
　　宋广义站在码头边，看着那些装满货物的木箱被一箱箱搬下船。
　　"宋老大，这批货对数。"管事的清点完，走过来说。
　　宋广义点点头："嗯，让兄弟们小心点，别磕碰了。"
　　"是。"
　　宋广义点了根烟，看着维多利亚港的夜景。
　　这个码头，是义和堂最重要的产业之一。
　　每个月从这里进出的货物，能给社团带来一大笔收入。
　　但最近，这笔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宋老大。"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广义转过身，看到自己的二把手陈坤走过来。
　　"阿坤，怎么了？"
　　"刚收到消息，"陈坤压低声音说，"新安义的人又在打我们码头的主意。"
　　宋广义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们想干什么？"
　　"听说他们在和那边的船公司接触，"陈坤说，"想把我们的货运生意抢过去。而且……"
　　他顿了顿："新安义最近和和胜和走得很近。"
　　宋广义深吸了一口烟，没有说话。
　　新安义和和胜和。
　　一个是近几年崛起的新势力，一个是香港最大的社团。
　　如果这两家联手，义和堂根本挡不住。
　　"还有，"陈坤继续说，"上个月我们在旺角的茶楼，被人砸了。"
　　"什么？"宋广义转过身，"谁干的？"
　　"新安义的人。"陈坤咬牙，"他们想逼我们让出旺角的地盘。"
　　宋广义的拳头紧紧握着。
　　"欺人太甚。"
　　"宋老大，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陈坤说，"新安义步步紧逼，我们如果不反击，迟早会被吃掉。"
　　宋广义沉默了。
　　陈坤说的话，是他这一年来一直盘旋于心地事。
　　义和堂这些年虽然稳扎稳打，但人手、地盘都比不上新安义，更别说还有和胜和在背后。
　　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了。
　　"我知道。"他说，声音很低，”此事不宜急，和胜和的老大向来多疑，新安义想靠上这艘大山，也不会是一时半会的事。再看看。"
　　然则此时，宋广义心里并没有什么辙子。
　　两个星期后。
　　义和堂在九龙的一个赌档被人纵火烧了。
　　宋广义赶到现场的时候，赌档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
　　几个人受伤，好在没出人命，
　　"宋老大！"陈坤满脸愤怒地迎上来，"是新安义干的！有人看到了，是他们的人！"
　　宋广义看着那片废墟，脸色铁青。
　　"宋老大，"陈坤咬牙切齿地说，"我们不能再忍了！必须反击！"
　　"反击？"宋广义睁开眼睛，看着他，"怎么反击？你去新安义的总部扔炸弹吗？"
　　"我……"
　　"阿坤，"宋广义深吸了一口气，"我比你更想报仇。但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和新安义火并，只会死更多的兄弟。"
　　"那我们就这么忍着？"陈坤的声音都在颤抖。
　　宋广义没有说话。
　　他看着那片废墟，心里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第二天，宋广义在家里召集了义和堂的几个堂主。
　　大家坐在宋家的议事厅里，气氛凝重。
　　"宋老大，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了。"一个堂主说，"新安义已经欺负到家门口了，我们再不反击，兄弟们会寒心的。"
　　"是啊，"另一个堂主说，"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义和堂软弱可欺。这样下去，我们在江湖上就没法立足了。"
　　宋广义看着这些跟了自己多年的兄弟，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大家的心情，"他说，"但是，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义和堂现在的实力，打不过新安义和和胜和的联手。如果贸然火并，只会让更多兄弟送命。"
　　"那我们怎么办？"有人问，声音里带着绝望。
　　宋广义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我会想办法的。给我一点时间。"
　　散会后，陈坤留了下来。
　　"宋老大，"他说，"您真的有办法吗？"
　　宋广义看着他，苦笑了一下。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揉了揉眉心，"义和堂现在的处境，你也看到了。我们人少，地盘小，新安义想吃掉我们，易如反掌。"
　　"那……"
　　"但我不能让兄弟们看到我慌，"宋广义说，"如果连我都放弃了，义和堂就真的完了。"
　　陈坤沉默了。
　　"阿坤，"宋广义说，"你帮我盯紧新安义的动向。他们下一步肯定还会有动作。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是，宋老大。"
　　那天晚上，宋广义一个人坐在书房里。
　　他看着桌上那些账本，一笔一笔地算着。
　　义和堂现在还有多少产业。
　　还有多少兄弟。
　　还能撑多久。
　　算到最后，他放下笔，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新安义继续施压，义和堂最多还能撑半年。
　　半年之后，要么被吞并，要么被打散。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宋家大宅里很安静，女儿应该已经睡了。
　　他想起了妻子。
　　如果妻子还在，也许能给他一些建议。
　　但妻子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
　　现在，他只剩下一个女儿。
　　如果义和堂真的完了，女儿怎么办？
　　宋广义的拳头紧紧握着。
　　不行。
　　他不能让义和堂倒下。
　　不能让女儿没有依靠。
　　他必须想办法。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接下来的一个月，情况越来越糟。
　　新安义的人开始直接找义和堂的小弟，许以高价，让他们改换门庭。
　　陆陆续续，有十几个兄弟离开了义和堂，投靠了新安义。
　　义和堂的人心开始动摇。
　　这天晚上，宋广义正在处理社团事务，管家突然进来报告。
　　"老爷，您的信。"
　　宋广义接过信，原来是洪兴社的叶老大约宋广义后天见面
　　宋广义愣了一下。
　　红兴社？
　　红兴社原本是红星社的分支，十年前独立出去，在西环一带发展。今年前因实力壮大，火并了红星旧社，成了香港数一数二的社团，实力比义和堂还要略强。这些年双方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但也算不上有什么交情。
　　红兴社的老大叶锦荣次时约见，是为了什么？宋广义大概心里有数了。
　　两天后，茶馆包厢。
　　宋广义坐在太极桌的主位上，左右站着林子豪和陈坤，后面围了一众义和堂的人。
　　片刻后，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正是红兴社的话事人，叶锦荣。
　　"宋老大，别来无恙。"叶锦荣笑眯眯地拱手道。
　　"叶老大客气了。"宋广义站起来，"请坐。叶老大最近可好？”
　　“承蒙宋老大关心，叶某还算太平。只上了年纪，人有些老糊涂了，你看，这次来，差点记错了时间，让宋老大等候了。“
　　”哪里的话。不过，叶老大虽能者多劳，也要保重身体，琐事就交给后辈去做吧。大公子早晚是栋梁之材，您又何须太费神了。“
　　”也是，不服老不行啦。“
　　宋广义正正襟，身子微微前倾，”不知叶老大此来，有何贵干？"
　　叶锦荣接过管家递来的茶，抿了一口。
　　"宋老大，我就开门见山了，"他说，"我听说义和堂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
　　宋广义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平静。
　　"江湖上的事，总有些摩擦，不算什么大麻烦。"
　　"是吗？"叶锦荣笑了，"但我听说，新安义已经烧了你们的赌档，还在挖你们的墙脚。这可不像小摩擦啊。"
　　宋广义沉默了。
　　看来红兴社已经把义和堂的情况摸得很清楚了。
　　"叶老大，"宋广义说，"此言何意啊？"
　　"当然不是。"叶锦荣放下茶杯，"宋老大，叶某是个爽快人。我今晚来，是想帮你一个忙。"
　　“哦？"
　　"红兴社愿意出面，帮义和堂摆平新安义的麻烦。"
　　宋广义看着他，没有说话。
　　"在下知道宋老大在担心什么，"叶锦荣继续说，"江湖上没有白送的人情。但你我当年都是从义和堂出来的，算是同门，我不会趁人之危，这点你大可放心。"
　　"叶老大多虑了，宋某并无此意。只是。。。叶老大想要宋某做些什么？"宋广义直截了当地问。
　　“不愧是聪明人。” 叶锦荣沉吟片刻："我在澳门有些生意，需要从香港运货过去。这条路线一直不太顺，想借用义和堂在油麻地码头的渠道。"
　　"就这些？"
　　"就这些。"叶锦荣说，"我只要运货的便利，不要分成，不要地盘。宋老大，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宋广义看着他，心里盘算着。
　　叶锦荣提的条件确实不算过分。比起被新安义吞并，这个代价根本不算什么。
　　但江湖上的人情债，往往比金钱更难还。
　　"叶老大，"宋广义说，"能不能让我考虑几天？"
　　"当然可以。"叶锦荣站起来，"不过宋老大，时间不多了。新安义的动作越来越大，你考虑得越久，代价就越高。"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宋广义坐在书房里，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叶锦荣说的是实话。
　　义和堂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如果不找人帮忙，真的要完了。
　　但欠红兴社的人情，以后怎么还？
　　还有别的选择吗？
　　宋广义想了一整夜，都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
　　天亮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答应红兴社的条件。
　　至少，能保住义和堂，保住兄弟们，保住女儿。
　　三天后，宋广义约了叶锦荣见面。
　　"叶老大，我答应你的条件。"宋广义说，"油麻地的码头，红兴社可以用来运货去澳门。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红兴社必须真的出手，把新安义打退。"宋广义说，"如果只是做做样子，那这笔生意就没必要谈了。"
　　"这个你放心，"叶锦荣笑了，"红兴社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说到做到。"
　　双方起身拜别。叶锦荣戴上帽子，突然问道：”哎，不知贵千金今年芳华几何？“
　　宋广义一愣，顿了顿答道：“十四岁。”
　　“好年纪啊，宋老大有福气。”说罢，叶锦荣笑呵呵地离开了。

　　一个星期后，红兴社出手了。
　　他们派了一批人，在新安义的地盘上闹事。
　　砸了新安义的两个赌档，还打伤了十几个新安义的小弟。
　　新安义的老大向前震怒，准备和红兴社火并。
　　但红兴社的实力不弱，而且叶锦荣在江湖上威望很高，和胜和也不愿意为了新安义得罪红兴社。
　　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最终在几个江湖大佬的调停下，新安义退让了。
　　他们不再对义和堂施压，转而去开拓其他地盘。
　　义和堂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宋广义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义和堂欠了红兴社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迟早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