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遗恋》沧海月明ayan

4、第 4 章

　　接下来的几个月，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新安义并没有真正放弃。
　　他们在暗中观察，寻找机会。
　　1951年初秋。
　　这段时间，义和堂和新安义在油麻地的地盘上又起了冲突。
　　新安义去年被红兴社压了一头，心里一直不服。这次他们换了策略，不再正面挑衅，而是暗地里蚕食义和堂的生意。
　　新安义想要扩张，盯上了红兴社在油麻地的几个码头。双方谈判破裂，已经小规模火并了两次。
　　宋广义为了稳住局面，一直在斡旋。
　　这天上午，林子豪被宋广义派去深水埗收账，没能跟着宋念儿去黄大仙庙上香。
　　过去几个月里，只有在林子豪的陪同下，宋广义才放心让女儿出门。其实在林子豪的掩护下，宋念儿偷偷溜出去玩了几次，有时还会给林子豪带点的东西回来作为”回馈“，林子豪每次只得无奈的笑笑收下。他虽然知道宋老爷素来对小姐看的严，但也耐不住小姐苦苦”哀求“。
　　这一次，他和瘦猴偏偏都不在，奈何隔天就是小姐先妣的祭日，小姐一定要去庙里上香。
　　临走前，宋广义有些不放心，派了四个人跟着。林子豪说他一个时辰内去接小姐。
　　到了深水埗，他办完事，已经是下午三点。迟了一刻钟
　　正要赶回去，瘦猴气喘吁吁地跑来。
　　"豪哥！不好了！"
　　"怎么了？"林子豪心里一沉。
　　"小姐出事了！"瘦猴喘着气说，"上午去庙里的路上被新安义的人劫了！四个护卫都被打伤了，小姐被抓走了！"
　　林子豪脸色骤变："什么时候的事？"
　　"新安义的人把她带到哪了？"
　　"不知道，那几个护卫只说是在去庙里的半路上被伏击的，对方人多，他们根本打不过。等他们醒过来，小姐已经不见了。"
　　林子豪心慌得很，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不好的画面：小姐身处险境，和她恐惧的样子。想到这，林子豪一拳重重垂在旁边的柱子上。”都怪我！“
　　“豪哥，赶紧想办法救小姐吧，宋老爷要是知道了，那。。。”
　　瘦猴的话让林子豪顿时收了心神，头脑开始飞速转动。
　　新安义劫持小姐，肯定是想以此要挟宋广义。
　　但他们不会把小姐带回新安义的总部，那里太显眼，警方一查就会出问题。
　　一定是藏在某个隐蔽的地方。
　　但是哪里？
　　林子豪闭上眼睛，回忆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情报。
　　新安义在油麻地有三个主要据点——一个赌档、一个烟馆、还有一个码头仓库。
　　赌档和烟馆人多眼杂，不适合藏人。
　　那就只剩码头仓库了。
　　但油麻地的码头那么多，具体是哪个仓库？
　　林子豪想起前几天瘦猴提到过的一个细节——新安义最近在九号码头的仓库里囤了一批货，守卫很严。
　　当时他们以为是什么重要物资，没太在意。
　　现在想来，那个仓库本来就很隐蔽，又有人把守，正适合藏人。
　　"走，去九号码头。"林子豪说。
　　"豪哥，你怎么知道小姐在那？"
　　"猜的。"林子豪翻身上马，"走！"
　　半个小时后，林子豪和瘦猴赶到了油麻地九号码头附近。
　　"豪哥，我们要不要先回去叫人？"瘦猴说，"就我们两个，对方人多……"
　　"来不及了。"林子豪下了马，"你在外面接应，我进去。"
　　"可是豪哥……"
　　"听我的。"林子豪拍了拍瘦猴的肩膀，"如果半个小时后我还没出来，你就去通知宋大哥。"
　　"豪哥，你小心。"
　　林子豪点点头，从腰间拔出手枪，检查了一遍子弹，然后悄悄摸向仓库。
　　仓库外面有两个守卫，正在抽烟聊天。
　　林子豪绕到侧面，从窗户的缝隙往里看。
　　仓库很大，堆满了货物。
　　角落里点着几盏昏黄的煤油灯。
　　他看到了——宋念儿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嘴里塞着布。
　　她的头发也些凌乱，脸上有泪痕，但人看起来没受伤。
　　仓库里有七八个人，正围在一起打牌。
　　为首的是个瘢脸男人，林子豪认得他，是新安义的一个红棍，叫刀疤荣。
　　"荣哥，想不到宋小姐还只是个小姑娘。"一个小弟说。
　　"那又怎么样？"刀疤荣冷笑，"她爹不答应我们的条件，她闺女就得死。"
　　"这次我们做的是不是有点绝啊。"
　　"怕什么？老大说了，宋广义要是不答应，就撕票。"刀疤荣弹了弹烟灰，"反正新安义和红兴社早晚要火并，多杀一个少杀一个都一样。"
　　宋念儿听到这话，绝望和恐惧涌上心头。她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还有舍不得的人。她开始后悔自己的任性，不该出来，她应该听父亲的话。。想到这里，宋念儿不禁啜泣起来
　　”哭什么，烦死了！“刀疤荣走进，扯住宋念儿的头发
　　宋念儿顿时不敢作声，隐隐抽泣。
　　林子豪见到此景，握紧了枪。
　　他不能硬闯，对方人太多，硬拼只会让小姐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必须智取。
　　他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仓库旁边堆放的几个油桶上。
　　有了。
　　林子豪悄悄摸到油桶边，打开一个，闻了闻——是煤油。
　　他把煤油泼在仓库的木墙上，然后点燃了一块布，扔了上去。
　　火苗很快蹿起来。
　　"着火了！"
　　仓库里的人发现了火情，乱成一团。
　　"快救火！"刀疤荣大喊。
　　几个人抓起麻袋去打火。
　　趁着混乱，林子豪从侧门冲了进去。
　　他一枪打倒了最近的一个人，然后直奔宋念儿。
　　"唔唔——"宋念儿看到他，眼睛瞪大。
　　林子豪扯下她嘴里的布，用刀割断绳子。
　　"小姐，别怕，我来救你了。"
　　"子豪……"宋念儿的声音在颤抖。
　　"是林子豪！"刀疤荣反应过来，"抓住他！"
　　几个人扑了过来。
　　林子豪护着宋念儿，连开几枪，逼退了他们。
　　"快走！"
　　他拉着宋念儿往门口跑。
　　刀疤荣拔出刀，从侧面扑过来。
　　林子豪推开宋念儿，转身一枪。
　　"砰！"
　　子弹打中了刀疤荣的肩膀，他惨叫着倒地。
　　"小姐，快跑！"林子豪喊道。
　　宋念儿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林子豪掩护着她，边退边开枪。
　　就在快到门口时，一个人从货架后窜出来，手里的刀朝林子豪砍去。
　　林子豪举枪——
　　"咔嚓。"
　　没子弹了。
　　那刀眼看就要砍到他身上。
　　"子豪！"宋念儿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林子豪侧身，刀锋擦着他的肋部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他忍着痛，一拳砸在那人脸上，然后踢倒了他。
　　"走！"
　　两人冲出仓库。
　　瘦猴已经在外面等着，牵着马。
　　"豪哥！"
　　"快走！"
　　林子豪扶宋念儿上马，自己翻身而上，一夹马腹。
　　身后传来追赶的喊叫声，但他们已经跑远了。
　　跑出一段距离后，林子豪才勒住马。
　　他翻身下马，扶着宋念儿："小姐，您没事吧？"
　　宋念儿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但还是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有没有伤到哪里？"林子豪紧张地检查她的手臂、肩膀。
　　"没有，他们只是……绑了我，没有……"宋念儿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小姐别怕，已经没事了。"他轻声说。
　　"豪哥，"瘦猴在旁边提醒，"我们得快点走，那些人追上来就麻烦了。"
　　"等一下。"林子豪突然说。
　　林子豪把缰绳递给瘦猴："你先带小姐回去，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
　　林子豪没回答，转身往回走。
　　"阿豪！"宋念儿叫住他，"你要去哪？"
　　林子豪回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有个账，还没算完。" 说罢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十分钟后，林子豪重新摸回仓库附近。
　　新安义的人已经散了，只留下几个人在收拾现场。
　　林子豪躲在暗处观察，很快锁定了目标——那个在仓库里押着宋念儿的瘢脸男人，刀疤荣。
　　刀疤荣肩膀上绑着绷带，正骂骂咧咧地指挥手下收拾东西。
　　"他妈的，让那小子跑了！老大那边我怎么交代？"
　　"荣哥，要不要再去追？"一个小弟问。
　　"追个屁！人都跑远了，你去追？"刀疤荣踹了他一脚，"赶紧收拾东西，这地方不能待了。"
　　林子豪等到刀疤荣落单，走到仓库后面小解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谁！"刀疤荣察觉到身后有人，猛地转身。
　　但已经晚了。
　　林子豪一拳砸在他脸上，刀疤荣倒在地上。
　　他想喊，但林子豪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你是……"刀疤荣认出了他。
　　"记得我了？"林子豪的声音很冷，“你刚才用哪只手碰的我们小姐？"
　　刀疤荣眼中闪过恐惧："我……我没有……"
　　"你用哪只手碰的她？"林子豪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
　　不等他说完，林子豪一脚踩在他的右手上。
　　"咔嚓"一声脆响。
　　刀疤荣惨叫出声，但林子豪立刻捂住他的嘴。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冷了："若有下次，断的就不是手了。"

　　回到宋家大宅时，已经是傍晚。
　　宋广义正在大厅里焦急地踱步，他得知宋念儿失踪的消息后，大发雷霆，赶紧派了人出去。
　　“爹”
　　宋广义一惊，看到女儿出现在前院，他急切地冲上前。
　　"念儿！你没事吧？"
　　"爹，我没事。"宋念儿扑进父亲怀里，哭了出来，"是子豪救了我……"
　　宋念儿抬起头说：”爹，你不要责怪他，都是女儿的主意。子豪还没回来，我担心他“。
　　”我自有分数，你可莫要再费神了，赶紧回房好好休息“。说罢吩咐仆人带小姐回房间
　　林子豪回到宋宅时，宋广义正在大厅等他。
　　宋广义看向林子豪，发现他身上有血迹，手上也有血。
　　"你受伤了？"
　　"没事，只是擦伤。"林子豪说。接着他一脸肃然地跪下：”属下办事不利，让小姐受惊了！属下愿听大哥处置。”
　　“你这次是有疏忽，好在小姐平安回来了。记住，不要有下次！你起来吧。”
　　林子豪起身，心里还是沉沉的。
　　宋广义叫来管家，吩咐说："待会去带阿豪让大夫看看。"
　　"这次多亏了你。"宋广义说，"你是怎么知道念儿在九号码头的？"
　　"猜的。"林子豪说，"我记得瘦猴说过新安义最近在那个仓库囤货，守卫很严。劫持小姐需要隐蔽的地方，那个仓库最合适。"
　　"你脑子转得快。"宋广义欣慰地点头，"而且你还敢一个人去，胆子也大。"
　　"救小姐要紧，来不及多想。"
　　三天后，宋广义和新安义谈判。
　　新安义的老大向前亲自道歉，说是手下不懂事，擅自行动，已经把刀疤荣废了。
　　宋广义冷着脸接受了道歉，但双方都知道，这笔账记下了。
　　第二天的一个下午，宋念儿在后院里逗猫。
　　林子豪经过，看到她，正要绕道走开。
　　"阿豪。"宋念儿叫住他。
　　林子豪停下脚步："小姐。"
　　“听说，爹为昨天的事责怪你了？”
　　“没什么，那件事是我疏忽。让小姐您受苦了。您好些了吗？”
　　林念儿点点头。"那天……谢谢你。"宋念儿走过来，声音很轻，"要不是你，我可能……"
　　"这是我应该做的。"林子豪低着头。
　　"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
　　”让我看看“，说着伸手去拉林子豪的胳膊
　　林子豪下意识想躲，却已经晚了，他的右手被宋念儿轻轻托起来时，他突然舍不得松手
　　宋念儿静静低头看着，阳光洒在她的肩膀，发梢上，林子豪可以感到她的呼吸轻轻喷在自己的手背上，他突然感到一种温柔的暖流涌上心头，有种想要靠近的冲动
　　”还好，恢复的不错“。宋念儿笑着抬起头，看到林子豪呆呆的表情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舒服吗？“
　　林子豪方回过神来，赶忙抽手
　　”没有。。。宋先生找我有事，我得过去了”。说罢急忙转身走开
　　这晚，林子豪失眠了，他的心一直在扑扑跳，他很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正无法克制地牵挂一个人
　　他的脑中不停回放白天的情景，甚至之前和宋念儿相处的每一刻，像一个不停歇的走马灯，被一种纯粹的冲动夹杂着一丝甜蜜的刺激推动着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宋广义对他恩重如山，他作为一个马仔，不可以对小姐有任何非分之想
　　然而宋念儿这个名字，同那个总似在发光的身影一样，从这天起，在他心头一直萦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