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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楼东风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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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寻站起来的模样,让林砚一时看愣了。
月光描摹着他挺拔的身形,哪有半点残疾的样子?那双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像是蓄势待发的豹。
“表弟吓着了?”谢寻声音低沉,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砚回过神来,摇头:“只是没想到表哥装得这样像。”
“不像怎么行?”谢寻踱到窗边,撩开帘子一角往外看了看,“这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小楼,就等着抓我的错处。”
他转过身,月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边:“今日多谢你。那布偶里的断肠草,你怎会认得?”
林砚早已备好说辞:“家父生前喜好研究各地草药,我从小跟着看过几本杂书。”这倒不是假话,只是他没说那些书如今都压在箱底,若非系统提示,他根本想不起来。
谢寻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问:“表弟投亲而来,往后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得突然,林砚垂下眼:“但求一处安身,若能考取功名自是最好,若不能…也可做个教书先生。”
“功名…”谢寻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忽然咳嗽起来,这次却不像是装的。他扶着桌沿,肩头微颤,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林砚下意识上前扶住他:“表哥?”
谢寻摆摆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吞下,喘息才渐渐平复。
“老毛病了,”他苦笑,“腿是装的,病却是真的。”
林砚扶着他坐下,触手处只觉得他手臂消瘦,隔着衣料都能摸到骨头。心中莫名一紧。
“那墨兰花…对表哥的病有影响?”
谢寻抬眼看他,目光锐利了一瞬,又缓和下来:“你比看上去敏锐得多。”他顿了顿,“墨兰花能制药,也能制毒。二姨娘不过窥得皮毛,真正的秘密…”
他话未说完,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谢寻神色一凛,迅速坐回轮椅,又变回那个病弱的谢家少爷。
“今日不早了,表弟请回吧。”他扬声说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虚弱。
林砚会意,也提高声音:“那表哥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推开房门,看见谢明谨站在院中,一副刚到的模样。
“明谨表哥?”林砚故作惊讶。
谢明谨微笑:“我来看看寻弟,听说他今日受了惊吓。”他的目光掠过林砚,望向屋内的谢寻,“寻弟可还好?”
“劳明谨哥挂心,无碍。”谢寻在屋内应答,声音有气无力。
谢明谨点头,又看向林砚:“表弟这么晚还在寻弟这里?”
“我来还书。”林砚面不改色,“白日里寻表哥借了我几本诗集。”
谢明谨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终是笑道:“那便好。表弟初来乍到,与兄弟们多亲近是好事。”
他走进小楼,林砚顺势告辞。走出很远回头,仍看见谢明谨站在小楼门前的身影,在月光下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这一夜林砚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尽是零碎片段:蔓延的黑纹,二姨娘腕上的珠串,谢寻在月下站起的身影,还有…一双格外深邃的眼睛。
第二日一早,府中传来消息,二姨娘在软禁中试图自尽,被发现救了下来。
“说是以死明志,坚称自己是冤枉的。”小翠偷偷告诉林砚,“老夫人已经派人去请二姨娘的娘家兄长了。”
林砚心中一动。二姨娘的兄长是城中颇有声望的药材商,若他介入,事情恐怕会有变数。
果然,午时刚过,二姨娘的兄长赵老板就赶到了谢府,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面生的郎中。
老夫人召集众人到正堂。赵老板四十上下,面色精明,一进门就拱手道:“老夫人,舍妹性子柔善,绝无可能行巫蛊之事,其中必有冤情。”
他身后的郎中上前一步:“在下略通医理,可否让在下一观五少爷病情?”
老夫人沉吟片刻,点头应允。
那郎中为谢瑜诊脉良久,又查看了他脖颈上的黑纹,忽然道:“五少爷这不是中邪,是中毒!”
满堂皆惊。
郎中继续道:“此毒名为‘墨影’,是用一种海外奇花的花粉所制。中毒者会呈现类似邪祟附体的症状,但实则是毒素侵体。”
赵老板立即接话:“老夫人明鉴!既是海外奇花,舍妹一个深宅妇人,从何得来?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小楼方向。
林砚心中暗叫不好。这赵老板分明是有备而来,要将祸水重新引向谢寻。
果然,赵老板又道:“听闻府上寻少爷的母亲,当年便是来自海外…”
“住口!”老夫人厉声喝止,手中拐杖重重顿地,“陈年旧事,休得再提!”
堂内一时寂静。林砚注意到,谢明谨垂着眼,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时,那郎中忽然走到林砚面前:“这位少爷,昨日可是接触过墨影毒?”
林砚一怔:“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郎中盯着他的衣袖:“毒物敏感,在下随身带着试毒石,方才接近少爷时,试毒石有了反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砚身上。林砚心中一惊,想起昨日碰过那个布偶…
“表弟昨日为了替我辩解,确实碰过那个布偶。”谢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到了正堂,由仆人推着轮椅,面色苍白如纸。
郎中转向谢寻:“寻少爷的意思是,毒来自那个布偶?可若如此,为何五少爷中毒已深,而林表少爷却安然无恙?”
谢寻平静地回答:“表弟只是短暂接触,且布偶上的毒量本就不多。真正的中毒途径,怕是经年累月的饮食或熏香。”
赵老板冷笑:“寻少爷对毒物很是了解啊?”
“久病成医罢了。”谢寻轻咳几声,“倒是赵老板请来的这位先生,对海外奇毒如此熟悉,才令人惊讶。”
双方剑拔弩张,老夫人面色铁青:“都闭嘴!”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此事我自有主张。在查明真相前,二姨娘继续软禁,瑜儿由这位先生医治。至于寻儿…”她顿了顿,“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小楼半步。”
这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置,实则将谢寻变相囚禁了。
林砚看向谢寻,却见他垂眸不语,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众人散去时,谢寻的轮椅经过林砚身边,轻轻说了一句:“小心谢明谨。”
林砚怔在原地。
当晚,林砚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在院中散步。不知不觉又走到小楼附近,却见楼内漆黑一片,不似往常有点灯。
他正犹豫是否上前,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必须尽快找到那样东西…”
“…小楼已经搜过多次…”
“…不在小楼,就在…”
声音忽然低不可闻。林砚屏息凝神,悄悄靠近,却只捕捉到只言片语:
“…老夫人寿宴…最好的机会…”
忽然,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进树丛中。
林砚惊恐挣扎,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出声。”
是谢寻。
假山后的说话声停了,脚步声渐渐远去。谢寻这才松开手。
“表哥怎么…”
“跟我来。”谢寻拉着他的手,悄无声息地绕到小楼后门,闪身而入。
楼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纸,映出一地斑驳。
“太危险了,”谢寻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急切,“你可知刚才那人是谁?”
林摇头。
“是赵老板带来的那个郎中。”谢寻压低声音,“他们在找一件东西,一件足以让整个谢家万劫不复的东西。”
“是什么?”
谢寻沉默良久,终是开口:“海外贸易的密账。谢家与倭寇往来的证据。”
林砚倒吸一口凉气。
“二姨娘兄妹想要以此要挟老夫人,夺取家业。”谢寻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表弟,如今你已深陷其中,抽身已晚。我只能求你…助我一臂之力。”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林砚看着那只手,又抬头看向谢寻在暗影中的轮廓。心中有个声音在警告他危险, yet 另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牵引着他。
最终,他伸出手,轻轻放在谢寻掌心。
“好。”
谢寻的手很凉,却在相触的瞬间,让林砚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仿佛这个动作,在某个被遗忘的时空里,已经重复过于百遍。
窗外,乌云遮月,夜色深沉。